在我国实行“以票管税”的传统税收管理体制的背景下,为了保障国家税收,我国刑法从1995年起设置了发票类罪名体系。发票类犯罪实际上是逃税、骗取出口退税的先前行为和准备阶段。但鉴于逃税、骗取出口退税一旦具体实施和完成,就会对国家税收造成极大的危害,故需要把保护阵地前移,实行“构成要件的前置化”。
将发票类犯罪单独犯罪化,进行刑法规制,这意味着行为人在实施发票类犯罪时,可以提前收网打击,而不必等到其从事具体的逃税、骗取出口退税行为,体现出明显的立法意义和司法价值。
第一部分
顾名思义,发票类犯罪的犯罪对象是发票。具体而言,包括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和其他发票,即普通发票。针对不同的发票种类,犯罪行为一般表现为虚开、伪造或者非法制造、非法出售、非法购买和持有这五种。这些行为的犯罪主体均包括单位,换言之,发票类的犯罪均能构成单位犯罪。
在发票类犯罪罪名体系中,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罪最为多发。该罪针对增值税专用发票和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类型包括为他人虚开、为自己虚开、让他人为自己虚开或者介绍他人虚开。其中,为他人虚开、介绍他人虚开行为往往以赚取开票费、介绍费为目的,一般不要求具有“骗取税款”目的。而为自己虚开、让他人为自己虚开则要求具有“骗取税款”的目的,即要件为:行为+目的。做出这种区分对待的原因在于,要重点打击开票公司,特别是空壳公司“为他人虚开”的行为。
2024年新司法解释第十条规定了虚开的五种情形,分别为:
(一)没有实际业务,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的;
(二)有实际应抵扣业务,但开具超过实际应抵扣业务对应税款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的;
(三)对依法不能抵扣税款的业务,通过虚构交易主体开具增值税专用发票、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
(四)非法篡改增值税专用发票或者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的其他发票相关电子信息的;
(五)违反规定以其他手段虚开的。
第二部分
与此同时,新司解回应了实务界和理论界一直存在的争议,即企业为虚增营业额、扩大销售收入或者制造企业虚假繁荣,在无交易或经济来往的情况下,相互等额对开,未导致税款损失的行为,是否认定“虚开”?
此前,虽然一直有文件表明客观上不会造成国家税款损失的,不宜认定虚开:
“被告单位不以抵扣税款为目的,而是为了显示公司实力以达到在与外商谈判中处于有利地位而虚开,不构成犯罪。”(2001年,最高院答复福建高院请示的泉州市松苑锦涤实业有限公司等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一案)
“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侵犯的是复杂客体,包括增值税专用发票管理秩序和国家税收征管制度,其中的主要客体是国家税收征管制度。如果虚开行为仅仅破坏增值税专用发票管理秩序,但客观上不会造成国家税款流失的,则不应以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犯罪论处。”(2004年,《全国法院经济犯罪案件审判工作座谈会》)
“不具有骗取国家税款的目的,未造成国家税款损失,其行为不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2018年12月4日,最高人民法院召开新闻发布会,发布第二批人民法院充分发挥审判职能作用保护产权和企业家合法权益典型案例,本批案例共6个,最高法在首个案例即“张某强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案”中指出。)
但是,这些文件均不足以解决理论界和实务界对于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属于目的犯、行为犯还是结果犯的争论,导致本罪同案不同判现象时有发生。此次新司解公布,正式以司法解释的形式明确了“为虚增业绩、融资、贷款等不以骗抵税款为目的,没有因抵扣造成税款被骗损失的,不以本罪论处”,进而突出了本罪打击的对象——利用增值税专用发票抵扣税款的核心功能而进行虚开的行为。
第三部分
对于实践中下列几种虚开行为,一般不宜认定为虚开犯罪:
(1)为虚增营业额、扩大销售收入或者制造虚假繁荣,相互对开或环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的行为;
(2)在货物销售过程中,一般纳税人为夸大销售业绩,虚增货物的销售环节,虚开进项增值税专用发票和销项增值税专用发票,但依法缴纳增值税并未造成国家税款损失的行为;
(3)为夸大企业经济实力,通过虚开进项增值税专用发票虚增企业的固定资产但并未利用增值税专用发票抵扣税款,国家税款亦未受到损失的行为。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不构成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罪,并非无罪,不法行为构成其他犯罪的,依法以其他犯罪追究刑事责任。一般而言,根据发票来源,可能构成“非法出售增值税专用发票罪”、“非法购买增值税专用发票”、“非法出售用于骗取出口退税、抵扣税款发票罪”或者“逃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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