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荣的个人资料,孙桂荣演过的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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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桂荣个人简历

"谁说我是讨钱的?我老董家从没要过人一分钱!"我把茶杯重重一顿,茶水溅出来洒了桌子一片。

我叫董长寿,今年七十九了,老伴孙桂荣去年走的。

她走的那天,窗外下着小雨,医院的走廊冷冷清清的。

我握着她的手,她眼睛微闭,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好像只是睡着了。

我知道,她再也不会醒了。

我和老伴相守了五十多年,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住在这两居室的老楼房里。

那是八十年代分的房子,处处都透着岁月的痕迹。

墙皮有些脱落,水龙头时常滴滴答答地漏水,但我和老伴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

想当年我在轧钢厂当工人,一干就是三十多年,起早贪黑,手上的茧子厚得能扎针。

厂里发的工资不多,但我和老伴省吃俭用,总算攒下了一些积蓄。

老伴生前最爱看的是电视剧《渴望》,每次看到刘慧芳吃苦耐劳的样子,她就说:"瞧瞧人家,多不容易啊。"

我们那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老伴去世后,三个儿子——董建国、董建民和董建华,一个比一个来得勤。

建国是大儿子,在一家机械厂做技术员,四十出头了,头发已经花白了不少。

建民在建筑公司上班,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皮肤晒得黑黝黝的。

小儿子建华在一家外企做销售,人模人样的,说话做事都有股子洋气劲儿。

三个儿子来得勤,我心里还挺高兴,以为他们是担心我孤单。

屋里的老式挂钟滴答滴答地走,跟了我三十多年了,上弦的声音像是在数着我的日子。

谁知道,昨天大年三十,三个儿子凑到我家来,说是要给我拜年。

建国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夹克衫,进门就给我递了两条"红梅"香烟。

"爸,这是您喜欢的烟。"他说着,坐在了沙发上。

沙发套是老伴生前缝的,花了两天时间。

建民带了两瓶二锅头,放在茶几上,咚咚响。

"爸,今年您一个人过,我们仨商量着一块儿来陪您。"建民这么说着,眼神却有点闪烁。

建华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他媳妇做的饺子馅儿。

"爸,您包饺子手艺好,咱爷几个一块儿包,热热闹闹的。"建华搓着手说。

我心里挺暖和,儿子们有心了。

可坐了没一会儿,建国先开了口:"爸,我家孩子今年上大学了,学费住宿费加起来得两万多,手头紧得很。"

"那孩子上的是哪个大学啊?"我随口问道。

"北京的,计算机专业,现在这行好就业。"建国骄傲地说,但很快又叹了口气,"就是花钱多。"

我点点头,孙子能考上好学校,是好事。

"我那小子又调皮捣蛋,学校罚款,还得补课,这笔钱您能帮衬点不?"建民接着说,手指不安地敲打着茶几。

最小的建华也不甘落后:"爸,我这不是刚买了房子嘛,月供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穿的名牌夹克,"这都是单位发的,要不然我哪舍得穿啊!"

我愣住了,手里的饺子馅儿碗差点掉在地上。

窗外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映得屋里一明一暗。

我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恍惚间想起了他们小时候的样子。

三十年前,为了他们上学,我和他们妈省吃俭用,买不起自行车,我每天走路上下班,半小时的路程。

娃他妈把家务活接回来做,每天深更半夜,还在缝补衣服,就为了多挣一点钱。

十年前,为了给他们买婚房,我们卖掉了乡下的老宅子,那可是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啊。

现在他们倒好,过年了不说给我这个老头子添点心意,反倒张口要钱。

"爸,您这辈子省吃俭用的,存款得有十几万吧?"建国试探着说,眼睛瞟着我床底下,那里放着我的存折。

"您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倒不如..."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意思很明白。

"倒不如趁早分给你们是吧?"我苦笑一声,"你们娘走得早,要是她在,哪容得你们这么造次!"

"爸,您别生气,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建民赶紧解释,但眼神却躲闪着。

"那是什么意思?"我问。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鞭炮声。

老旧的电视机里正播着春晚,赵本山的小品逗得观众哈哈大笑,可我心里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累了。"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卧室。

门关上后,我听见他们在外面嘀嘀咕咕,但我不想再出去。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电视里的春晚笑声阵阵,远处还有烟花绽放的声音。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包"大前门"香烟,是老伴生前给我买的最后一包,我舍不得抽,留到现在。

点着一支,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老伴的身影。

老伴刚走那会儿,我每天都盼着孩子们来看看我,可他们忙着自己的生活,一个月难得来一次。

"有空常来看看我啊,"我每次都这么说,"屋里冷清得很。"

"您放心吧爸,我们会常来的。"他们总是这么回答,但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走。

如今倒好,为了钱,一下子全来了。

正月初一这天,我早早起床,翻出了存折和几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我和老伴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刚结婚,穿着朴素,却笑得那么开心。

她穿着一件花布旗袍,我穿着一身中山装,挺直腰板站在她身边,像个英雄一样。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1968年5月。

那一年,文化大革命正酣,但我们的小家却是那么温馨。

那时候,我月工资才四十几块,可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老伴会用十几块钱变出一桌好菜,还总能剩下几块钱,藏在枕头底下,说是给孩子们攒学费。

我翻开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128,547元。

这是我和老伴这辈子的积蓄,一分一厘都来之不易。

我想起了隔壁王大娘家的儿子,五十多岁了,每月都会给七十多岁的老母亲两百块钱。

虽然不多,却是那个儿子的一片心意。

大概对他们来说,这两百块钱可能只是一顿饭的钱,但对老人家来说,却是一份贴心的孝心。

再看看我这三个儿子,哎...

左思右想,我决定给孩子们一个教训。

我拿出笔和纸,写下了一份"家庭财产分配计划":我的存款十二万八千多元,除去我自己留下的两万应急,其余全部分给三个儿子,每人三万六千元。

条件是,从今以后,每人每月给我五百元生活费,直到我百年之后。

我把这份计划折好,放进了老伴曾经用过的那个小布包里。

正月初五,我把三个儿子叫到家里,拿出那份计划。

屋外,邻居家的收音机播着京剧《红灯记》,那高亢的唱腔穿透墙壁传了进来。

"革命家庭哪块砖,哪块瓦,都是要会说话的......"那熟悉的唱段,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建国来得最早,穿着一件崭新的羽绒服,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爸,您找我们有事?"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攥着一包中华烟,犹豫着要不要给我。

建民和建华也陆续到了,一个个坐得端端正正,像是等着老师发试卷的学生。

我把那份计划拿出来,放在茶几上。

"来,你们看看这个。"我说。

三个人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又变。

"爸,您这是什么意思?"建国皱着眉头问。

"字面上的意思。"我平静地说,"我把钱分给你们,你们每月给我点生活费,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吗?"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三个,继续说道:"你们不是觉得我一个人花不了那么多钱吗?那我就分给你们,但你们得养我啊,这天经地义。"

"可是爸,这..."建民支支吾吾,抠着手指头。

"怎么,嫌多?那就三百一个月吧,我这把老骨头也活不了几年了。"我苦笑着说。

我发现自己变得有些刻薄了,这不像我。

但那天他们的话,实在是刺痛了我的心。

老头子辛苦攒下的钱,到头来竟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

他们三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建华开口了:"爸,我们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惦记着我这点钱?"我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们想过没有,我和你们妈这辈子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你们能过好日子吗?"

"现在你们日子过好了,却来跟我这个老头子要钱!"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挂钟滴答滴答地响。

窗外,有小孩子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

建国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建民低着头不说话,建华咬着嘴唇,脸色通红。

建国终于开口了:"爸,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

"行了,"我摆摆手,"签不签字随你们,我这老头子也没几年活头了,这钱不给你们给谁?"

"只是你们想想,我这辈子图个什么?不就是盼着你们有出息,盼着晚年有个依靠吗?"

我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特别容易掉眼泪,话没说完,眼眶就湿了。

建民递过来一张纸巾,我接过去擦了擦眼睛。

窗外下起了小雪,六十年代盖的这栋楼房显得格外沧桑。

"爸,"建华突然站起来,声音有些哽咽,"我们错了。那天我们是鬼迷心窍了,您别往心里去。"

"就是,爸,我们那天真不是人。"建民也说道,眼睛红红的。

"爸,我们不要您的钱,也不签这个。"建国把那份计划推回给我,"我们会常来看您的,您放心。"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份计划收了起来。

"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我疲惫地说。

他们离开后,我坐在窗前,看着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我想起了老伴最后跟我说的话:"长寿啊,孩子们你别太指望,能靠的只有自己。"

那时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她早就看透了。

那份协议最终没有签成。

过了几天,建国的媳妇王丽送来了一件厚棉袄;建民买了一台血压计,说是怕我血压不稳;建华干脆把他们家钥匙给了我一把,说随时欢迎我去住。

我把那些东西收下了,但心里的那道坎,却没那么容易迈过去。

一天,我去小区门口的理发店理发,遇见了老伙计李师傅。

他和我同岁,也是轧钢厂退休的。

"长寿啊,最近咋样?"他问我,手里的剪刀咔嚓咔嚓地响。

"还那样呗,老了,没用了。"我苦笑着说。

"你那三个儿子还来看你不?"他一边修剪我的头发,一边问。

"来,现在可勤快了。"我说。

"我那个独苗,一个月给我三百块钱生活费,虽然不多,但我知足了。"李师傅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压力大啊。"

"可不是嘛。"我附和着,没好意思说我那三个儿子,大年三十跑来要钱的事。

"咱们这辈人,苦日子过惯了,不就是希望儿女们过得好点嘛。"李师傅继续说,"只要他们有出息,比啥都强。"

我点点头,心里却五味杂陈。

正月十五那天,我正在屋里熬小米粥,门铃突然响了。

开门一看,三个儿子带着各自的媳妇孩子,一大家子人站在门口。

"爸,元宵节快乐!"他们齐声说道,像是排练过一样。

建国提着一个保温桶:"爸,这是刚煮好的汤圆,还热乎着呢。"

"进来吧。"我侧身让他们进门,心里有些意外。

他们各自忙活起来,建国媳妇王丽开始擦桌子,建民负责摆碗筷,建华在厨房里热菜。

小孙子小孙女们围着我转,叽叽喳喳地说这说那。

屋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像是回到了老伴还在的日子。

饭桌上,建民举起杯子:"爸,这些年我们忙着自己的事,疏忽了您,真是对不起。"

"是啊爸,我们知道错了。"建国接着说,"我们商量好了,从这个月开始,每人每月给您三百块零花钱,不多,但是我们的心意。"

"还有啊,"建华补充道,"以后轮流接您去我们家住,别老一个人闷在这屋里。"

我看着他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爸,我们知道您和妈这辈子不容易。"建国的媳妇王丽说道,眼睛湿润了,"我们会好好孝顺您的。"

我的目光掠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在每个人眼中,我都看到了真诚和愧疚。

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老伴。

如果她在天有灵,看到孩子们这样,应该也会欣慰吧。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希望你们兄弟和睦,日子过得去就行。"我端起茶杯,手有些颤抖,"钱不钱的无所谓,关键是这份心意啊。"

窗外,元宵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颜六色的光映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想起五十年前,我和老伴也是这样看着窗外的烟花,憧憬着未来。

那时候,烟花没现在这么漂亮,但我们的心比现在单纯。

我们只希望有个温饱的日子,有个健康的孩子,就心满意足了。

如今老伴走了,孩子们长大了,我的人生也快走到尽头了。

但就在这一刻,我感到了一丝温暖,就像那年冬天,老伴递给我的那杯热茶一样温暖。

"爸,来,吃块肉。"建华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我碗里。

"您喜欢吃这个。"他笑着说。

我尝了一口,味道和老伴做的一模一样。

"是你妈教你们媳妇做的吧?"我问道,眼睛有些模糊。

"是啊,妈在的时候教过丽丽,还说这是您最爱吃的。"建国说道。

我点点头,不再多言。

饭后,孩子们帮我收拾了屋子,还买了一些日用品放在厨房里。

临走时,建民问我:"爸,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说。"

"没啥需要的,你们常来看看我就行。"我说。

他们走后,我坐在沙发上,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老旧的电视机播放着元宵晚会,主持人的笑容灿烂,但我却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我拿出老伴的照片,轻轻抚摸着。

"桂荣啊,孩子们今天都来了,还带了汤圆,热热闹闹的,你在天上看到了吗?"我喃喃自语。

照片中的她依然笑得那么温柔,仿佛在说:"看到了,都看到了。"

从那以后,孩子们的确来得勤了。

建国每周日都会来一趟,带着他媳妇做的菜;建民隔三差五地带我去公园散步;建华甚至把他的车钥匙给了我一把,说是有事就让他开车送我。

每个月,他们都会按时给我送来生活费,虽然不多,但我知道,那是他们的心意。

我把钱都存了起来,准备等他们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帮帮他们。

老了才明白,钱财身外物,亲情最珍贵。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向,就希望儿女们平平安安,家里和和睦睦。

如今,虽然老伴不在了,但看着儿孙满堂,我也算是知足了。

"你们啊,"有一天,我笑着对孩子们说,"以为老头子好糊弄是不是?不过这次我就原谅你们了。"

屋子里响起了笑声,我仿佛看到老伴也在一旁微笑。

人这一辈子,到头来,不就是图个儿女绕膝,安享晚年吗?

只要家和万事兴,这日子,就算过得去了。

孙桂荣简介

"你脸色不好,阿姨,有没有吃药啊?"我轻声问,轻得像风吹过树叶。

那位老人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摇了摇头:"没事儿,闺女,就是有点困。"

我心里明白,她昨晚又失眠了。

我叫李秀华,干护工十五年了,这么多年,我看惯了这养老院的喜怒哀乐。

刚来那会儿,我二十八岁,如今已是四十多的人了,青丝里夹着银发,脸上的皱纹也一道一道地刻了进去。

这些皱纹,每一道都记录着我陪伴过的老人们的故事。

九十年代末,我从东北来到北京。

那时候,"下岗"这个词压得多少人喘不过气来。

我和丈夫张大勇都是国企的,厂子效益不好,先是放长假,后来干脆就不让上班了。

东北的冬天冷得刺骨,厂区里的暖气时断时续,家里的米缸见了底,我实在熬不下去了。

张大勇先我一步南下,在北京一个建筑工地找了活干。

三个月后,他打来电话:"秀华,来吧,这边能活。"

那时候,电话是在邻居家打的,一分钟五毛钱,张大勇说完这一句就挂了。

我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来到了北京。

那年正好是一九九八年,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来北京的第一天,我就在天安门广场边上的报栏看到了抗洪的新闻。

刚到北京时,我什么活都干过。

发传单,一天十块钱,风吹日晒的,腿疼得晚上睡不着觉。

卖盒饭,早上四点起床帮老板切菜备料,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饭都顾不上吃。

做保洁,一个小区几十栋楼,扫地拖地擦玻璃,干得腰酸背痛,晚上回出租屋,手上的皮都泡烂了。

张大勇心疼我,总说:"秀华,要不你回东北吧,这苦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我不肯,咬着牙说:"都出来了,哪有回去的道理?再说,回去又能干啥呢?"

东北那边,下岗工人多如牛毛,街头巷尾都是卖东西的小摊,哪有我的容身之处?

直到九九年底,经人介绍进了这家当时还不起眼的"百福养老院"。

那时候的养老院可不像现在这么规范,就是一栋三层的老楼房,改装了一下,里面住了四十多位老人。

记得第一天上班,院长孙桂荣就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秀华啊,护工这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不易。"

她顿了顿,继续说:"伺候老人,比带孩子还难。你得有耐心,有爱心,还得有责任心。"

那时候我点头如捣蒜,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想:能有什么难的?

还不就是喂饭端水扶着上厕所嘛。

女人一辈子不都是伺候人吗?伺候丈夫,伺候孩子,现在伺候老人,有啥区别?

可真正做起来才知道,这活儿确实不容易。

有些老人脾气古怪,动不动就发火。

我记得刘老爷子,七十多岁,退休前是个中学校长,说话一板一眼的,稍有不顺心就拍桌子。

有一次我给他端饭晚了十分钟,他气得把碗摔在地上,饭粒子溅得到处都是。

有些老人自理能力差,得一点一点伺候着。

张奶奶中过风,半边身子不听使唤,吃饭要一口一口喂,上厕所要人抱着去,晚上还得翻身按摩,预防褥疮。

还有些老人神智不清,经常闹出乱子。

赵大爷有老年痴呆,时常认不得人,半夜里披着衣服就往外跑,说要回家找老伴,可他老伴早就不在了。

每次我都得哄着他:"赵爷爷,您老伴儿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咱先回屋歇着,好不好?"

每天回到出租屋,我都累得像条死狗,腰酸背痛不说,心里也憋屈。

"这钱也太难挣了!"我没少在张大勇面前发牢骚。

张大勇在工地当小工,搬砖的活计,回家常是一身灰,手上的茧子厚得能扎人。

他累得眼睛都睁不开,还宽慰我:"咱不识字,能有份稳定工作就不错了。"

说完,他揉揉酸痛的肩膀,又补了一句:"再说,伺候老人是积德的事。"

我白他一眼:"就你懂得多!"

心里却在盘算,这活儿到底干不干下去。

那会儿,一个月八百块钱,虽然包吃住,但干的活实在不轻松。

可转念一想,我们这些打工的,哪有容易的活计?

干了两年,我也习惯了,手上的活儿越来越麻利。

老人们都亲切地叫我"李护工"或"小李",尽管那时我已经三十出头了。

我们那一批护工,进来十个,两年后只剩下我和另外两个人,其他的都受不了这份累活儿,离开了。

院长孙桂荣说我有耐心,把我调到了二楼,照顾那些情况复杂一点的老人。

养老院里有各种各样的老人,有住得起单人间的退休干部,也有凑钱挤在多人间的普通工人。

我印象最深的是王奶奶,一个瘦小的老太太,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

那件外套是老式的确凉料子,袖口都磨破了,她却舍不得换。

"这是我家老头子生前买的,"她常说,"穿着心里踏实。"

王奶奶的儿子每月初都准时来看她,带着水果和补品,但每次都待不了半小时就匆匆离开。

他总是说:"妈,单位有事,我先走了,下次再来陪您。"

王奶奶从不抱怨,每次儿子来,她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儿子在时,她话不多,脸上却带着掩不住的喜悦。

儿子前脚刚走,她就赶紧把带来的好吃的分给其他老人,说:"我儿子孝顺,带了好东西,大家一起尝尝。"

有一次,我正给王奶奶整理床铺,无意中听到她和隔壁床的刘奶奶小声说话。

"你儿子带的水果咋不自己留着吃呢?"刘奶奶问。

王奶奶笑了笑:"我儿子工作忙,能来看我就很好了。"

她看了看窗外,声音轻了些:"他挣钱不容易,买这些东西肯定花了不少钱。我哪舍得自己吃啊,分给大家高兴。"

"可是那毕竟是你儿子的孝心啊。"刘奶奶不解。

王奶奶声音更低了:"你不懂...我儿子媳妇不大乐意他来看我,每次买这些东西,怕是家里又吵架了。我哪能安心吃呢?"

那一刻,我手里的被褥突然变得很重。

我低下头,不敢看王奶奶的眼睛。

窗外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在王奶奶枯瘦的手上,那双手上的青筋凸起,像是山丘一般。

这些手曾经搓过多少衣服,做过多少饭菜,摸过多少次儿子的头顶?

如今却只能轻轻摩挲那件发白的蓝色外套。

慢慢地,我开始留意观察这些老人。

他们在子女面前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张爷爷,儿子来了就变得沉默寡言。

有一次儿子问他:"爸,这里的伙食还行吗?"

张爷爷明明前一天还在吐槽饭菜不合胃口,这会儿却笑呵呵地说:"好着呢,比我自己做的强多了。"

脾气暴躁的李大妈,隔三差五就跟其他老人吵架,护工也嫌弃,可女儿一来,立刻笑容满面。

女儿说:"妈,您跟这儿的老人处得好吗?"

李大妈马上回答:"可好了,都是老邻居一样,互相关照着呢。"

就连经常抱怨身体不适的赵老先生,隔天就嚷嚷着头疼腰痛,儿女来访时也会说自己"好着呢,没事儿"。

有一次他儿子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他死活不肯:"瞎折腾啥?浪费钱!我这把老骨头,疼一疼正常。"

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些老人。

直到那年春节前,一件小事让我彻底明白了。

那是二零零二年的腊月二十三,北京下了场大雪,养老院的暖气管道出了问题,楼道里冷得要命。

那天,我轮值夜班。

半夜里,听见多人间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裹了件棉袄,蹑手蹑脚地过去,发现是王奶奶坐在床上无声地流泪。

窗外的路灯光透进来,映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泪水在皱纹里流淌,像是无数条小溪。

我赶紧走过去。

"王奶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王奶奶看见我,赶紧抹掉眼泪:"没事儿,秀华,做噩梦了。"

"那我给您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你去休息吧。"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被角却怎么也掖不进去。

我帮她理好被子,看她眼睛红肿,心里不忍,就坐在了床边:"王奶奶,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或许是夜深人静的缘故,王奶奶竟然开口了。

她告诉我,她儿子前天来电话,说今年春节可能不回来了,单位有事走不开。

"他每年春节都回来的,就算初一陪他媳妇家,初二也会来看我...今年..."王奶奶的声音哽咽了。

我安慰道:"可能真是工作走不开。再说还有半个月呢,说不定能回来。"

王奶奶摇摇头,床头柜上那个老式收音机突然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是她儿子去年送的,说是能收到几十个台,可王奶奶只听本地的一个台,说是怕听别的地方的,想家。

"我知道他媳妇不想让他回来。"王奶奶苦笑着说。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照片,是她儿子一家三口的合影,在天安门前拍的,那个小孙子才到她儿子腰间高。

"你看,我孙子多俊啊,现在该上初中了吧。"她摸着照片,眼神柔软。

"上次他来,我听见他接电话,声音很小,说'知道了,就待一会儿'。他媳妇肯定怪他来看我太多次了。"

"您跟儿子说过您的想法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说什么啊?"王奶奶苦笑,轻轻抚摸着那张照片,"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她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枕头底下,像是藏起一件珍宝。

"我这辈子就盼着他好好的,我一个老太太,能活一天是一天,不图什么。"

那晚上,王奶奶断断续续地说了很多。

她年轻时如何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饭桌上总是给儿子夹最好的菜,自己却只吃咸菜。

如何省吃俭用供他上学,自己的鞋子穿了三年都舍不得换,却给儿子买了当时最贵的学习桌。

又如何独自承受丈夫早逝的痛苦,晚上偷偷哭,白天却笑着给儿子做饭,从不让儿子看到自己的眼泪。

说着说着,她竟然笑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儿子有出息,我就知足了。"

听着王奶奶的话,我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的父母。

他们还在东北老家,住在厂区旧宿舍里,一直想让我和张大勇回去,但我们在北京打拼,哪有时间回去?

每次通电话,妈妈总说"家里挺好",爸爸也总是说"别惦记家里"。

上次打电话,妈妈说起邻居王大娘的儿子,特意从广州回来给她过生日,语气里有些羡慕。

我问她:"妈,您想让我回去看您吗?"

妈妈立刻说:"哪能啊,你工作忙,攒点钱要紧。"

我忽然意识到,他们和养老院的这些老人一样,在子女面前小心翼翼,生怕给我们添麻烦。

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想着远在东北的父母,我的眼眶湿润了。

第二天一早,我给家里打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妈妈的声音有些沙哑:"喂,秀华啊。"

"妈,您嗓子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就是有点儿小咳嗽,这两天好多了。"

北方的冬天干燥,老式的暖气管往往让人嗓子不舒服,但我心里却一揪:"那您去医院看了吗?"

"去什么医院啊,小毛病,喝点热水就好了。"妈妈轻描淡写。

电话那头传来爸爸的声音:"是秀华啊?让我接。"然后是电话交接的声音。

"闺女,工作顺利吗?北京冷不冷啊?"爸爸问道,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思念。

"挺好的,爸。您和妈妈身体咋样?实话实说。"

"都挺好,别担心。"爸爸顿了顿,"你妈那点咳嗽,我已经带她去卫生所看过了,医生说没啥大事,吃两天药就好。"

他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你妈嘴上说不严重,其实咳了有半个多月了,这不,刚拿了药。"

"是吗?"我松了口气,又觉得内疚。

如果不是我主动问起,他们肯定不会告诉我妈妈生病的事。

就像养老院里的老人一样,他们把自己的不舒服、自己的需要都藏得好好的,生怕成为子女的负担。

"爸,今年我和大勇过年回去。"我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真的?那太好了!"

爸爸的声音一下子亮了起来,我仿佛看到他眼中闪烁的光芒。

"不过...你们不是说今年要加班吗?"他又有些担忧地问。

"不加了,请假回去。"

"那...那多花钱啊。火车票这会儿肯定贵。"

"没事,我们有钱。"

挂了电话,我的眼睛湿润了。

这么多年,父母从来没有要求我们必须回家过年,每次我们说工作忙,他们总是理解。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和养老院里的老人一样,把自己的渴望和期待藏得那么深,生怕成为子女的负担。

这顿悟让我对待养老院的老人们有了新的心情。

我开始理解他们为什么在子女面前总是那么坚强,为什么从不抱怨生活的艰难,为什么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儿女们。

那些在走廊上支支吾吾的话语,那些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抹去的泪水,那些被小心翼翼珍藏的照片和礼物,都是他们深藏的爱和牵挂。

那年春节,我和张大勇真的回了东北。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看到父母惊喜的眼神,我差点哭出来。

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摆满了我爱吃的菜,甚至连我小时候爱用的碗都找了出来。

那个碗有些年头了,边缘有个小缺口,可妈妈却把它擦得锃亮。

"你小时候就爱用这个碗,"妈妈笑着说,"总说这个碗里的饭香。"

我接过碗,突然发现妈妈的手上全是冻疮,红肿开裂。

"妈,您的手..."

"没事,这不冬天冷嘛,老毛病了。"妈妈把手藏到了围裙后面。

爸爸在一旁解释:"你妈昨天洗了一天的菜,准备给你做饺子。水冷,手就这样了。"

我忍不住抱住妈妈,泪水夺眶而出。

妈妈的身体单薄得让我心疼,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头发全白了,脸上的皱纹比我记忆中多了许多。

妈妈的咳嗽确实好多了,但我还是坚持带她去了县医院做了全面检查。

拿到检查结果时,医生说:"没啥大问题,就是年龄大了,抵抗力差,得多注意保暖。"

妈妈笑着说:"我就说没事嘛,你看,瞎花钱。"

可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坚持,她绝不会来医院检查。

爸爸的腰疼也不是什么小事,我们给他买了特制的护腰。

刚开始他不肯用,说:"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别瞎花。"

后来在我的坚持下,他才勉强接受,戴上后感觉好多了,嘴上却说:"嗨,不过就是个心理安慰。"

那个春节,我们一家人久违地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仿佛回到了我小时候。

临走前,妈妈拿出一个旧信封:"这是我和你爸的养老钱,你拿着。"

信封有些发黄,上面写着"秀华"两个字,字迹歪歪扭扭的,是爸爸写的。

我没接:"您和爸留着自己用。"

"我们用不了那么多,你拿着。"妈妈坚持,"在北京生活不容易,房子还得攒钱买呢。"

最后是张大勇把钱收下了,回到北京后,他马上把钱存进了银行。

他对我说:"以后每个月,咱多往家里打点钱。不能等他们开口要,明白吗?"

我点头,眼泪流了下来。

回到养老院上班,我看到的不再只是需要照顾的老人,而是一个个和我父母一样的人。

他们年轻时撑起一片天,为子女遮风挡雨;如今却学会了在子女面前收起自己的需求,变得小心翼翼。

有时候,我会找个借口,帮王奶奶打电话给她儿子:"王奶奶这两天胃口不太好,您有空来看看吧。"

然后,我会看着王奶奶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

她会急忙整理床铺,梳好头发,穿上那件发白的蓝色外套,坐在窗边翘首以盼。

每次她儿子来,我都会特意把新鲜的水果摆在她的床头柜上,告诉她儿子:"您妈妈最近睡得不太好,您多陪陪她。"

慢慢地,她儿子来的次数多了,每次来还会多待一会儿。

王奶奶的精神也好了很多,晚上很少再偷偷哭泣。

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王奶奶对她儿子说:"儿子,你工作忙,没事儿别老往这跑。我挺好的。"

可是她儿子却回答:"妈,我想来看看您。这不是麻烦。"

那一刻,我在门外,心里却暖暖的。

有一次,张大勇来养老院接我下班,看到我正在耐心地给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爷剪指甲。

那是赵爷爷,经常抱怨身体不好的那位。

我一边剪,一边轻声问他:"赵爷爷,这样舒服吗?要不要再剪短点?"

赵爷爷点点头:"行,再短点好。我这老眼昏花的,自己弄不好。"

"今天怎么这么晚?"张大勇在一旁等着我,问道。

"赵爷爷的儿子说明天要来,我得帮他收拾收拾。"我笑着说。

张大勇看了看满院子的老人,又看看我:"秀华,你变了。"

"怎么变了?"

"以前你干这活儿是为了挣钱,现在...你是真心喜欢这些老人。"

我没接话,只是继续给赵爷爷剪指甲。

心里默默地想:是啊,十五年了,我从一个懵懂的年轻姑娘,变成了能理解老人心思的中年妇女。

这份工作教会了我如何爱自己的父母,也让我明白了人到晚年的那份无奈与坚强。

有天晚上,我和张大勇躺在床上,忽然说:"大勇,咱爸妈年纪大了,要不...咱把他们接过来吧?"

"啊?可咱这小屋子,哪儿住得下?"张大勇猛地坐起来,"咱这十几平米的小房子,连个厕所都是公用的。"

"那咱攒钱,换个大点的。反正我在养老院上班,也好照顾他们。"我坚定地说。

张大勇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咱攒钱。你爸妈,我爸妈,都接过来。"

他抓起我的手,紧紧握住:"咱们不能让他们像养老院的那些老人一样,孤零零的。"

就这样,我们开始拼命攒钱。

我除了养老院的工作,周末还出去做钟点工;张大勇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去餐馆洗碗。

两年后,我们攒够了首付,在北京郊区买了一个七十平米的小两居。

房子虽然离市区远,但好歹是我们自己的。

又过了三年,我们把两边父母都接来了。

他们适应得很快,尤其妈妈,经常到养老院做义工,说是帮我,其实是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她给老人们包饺子,讲东北的笑话,教他们剪窗花,养老院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爸爸则负责接送,骑着一辆二手自行车,每天准时来接我和妈妈下班。

我记得有一次,一位老人看到爸爸来接我,惊讶地说:"小李,你还有爸爸啊?"

我点点头:"当然有啊。"

那位老人羡慕地说:"你爸爸真好,还来接你。"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酸。

养老院里的许多老人,多久没见过自己的子女了?

他们每天盼望的,不就是子女能像爸爸这样,准时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吗?

现在,我依然在百福养老院工作。

十五年来,我送走了很多老人,也迎来了很多新面孔。

养老院扩建了,条件好了很多,但老人们的心思却没变。

他们依然在子女面前强装坚强,依然把自己的不适和想念藏在心底,依然在夜深人静时偷偷拿出子女的照片看。

百福养老院如今也有了电脑,有了上网课程。

有些老人学会了用微信,可以和远方的子女视频通话。

但那种期盼和小心翼翼,从未改变。

每当看到子女来探望时老人们故作坚强的样子,我就会想起我的父母,想起那个夜里王奶奶无声的泪水,想起所有父母为子女付出的心酸与苦涩。

有时候,我会在院子里看到一些老人坐在长椅上,默默地看着大门的方向,等待可能不会到来的访客。

他们的眼神让我心疼,那是一种不愿打扰却又深深思念的复杂情感。

就在昨天,一位新来的老太太拉着我的手说:"小李啊,我儿子下周要来,到时候你可别说我这两天没胃口,知道吗?别让他担心。"

她的眼睛因白内障而混浊,却掩盖不住期待的光芒。

我握着她的手,微微点头。

十五年了,我终于读懂了父母为何在子女面前活得如此小心翼翼——那是一种无言的爱,深沉而克制,是他们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份礼物。

而我们能做的,不是等到读懂时才去珍惜,而是在他们还能听见、还能感受的时候,把爱大声说出来,把关怀真切地表达出来。

因为总有一天,当我们想要倾诉的时候,他们可能已经听不见了。

孙桂荣河南农业大学

他是烙有“先锋”印记的作家,20世纪80年代初登文坛之际,就以实验性的语言突破和美学创新跻身中流,作为“先锋文学”的代表性人物走近中国当代文学史。他早年创作的《访问梦境》《我是少年酒坛子》《信使之函》等作品,至今仍被世人津津乐道。

他是成功转型的作家。近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千里江山图》,以迥然有别于往的类型小说笔法讲述历史激流中的信仰之光,融红色题材、类型小说和严肃文学于一体的创新之举,再度引人审视其“先锋的转型”和“转型的先锋”。

他是上海市作协主席孙甘露。3月24日,他受邀参加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主题座谈之际,我们得以听闻这位“从文学史中走下来”的作家谈起关于文学的种种。

类型小说·纯文学

“我觉得小说不是说哪一种类型占有价值上的优越位置,只有写得好才占有优越的位置。”现年66岁的孙甘露成名已久。

用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当代文学研究室主任孙桂荣教授的话说,孙甘露属于从“文学史上走下来的作家”。作为“先锋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孙甘露一向被认为是纯文学(严肃文学)作家。其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千里江山图》,融红色题材、类型小说和严肃文学于一体,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严肃文学作品风格,受到关注。

这一转型话题也成为此次座谈期间的重要内容。孙甘露坦言,自《千里江山图》出版以后,多次交流中都曾涉及这一话题。但在他看来,类型小说与纯文学之间并不对立,关键是作品本身的呈现。

那么,类型小说的写作阅读,怎么就和传统所称的“纯文学”的写作建立了关联?

孙甘露自言是一个类型小说的粉丝。自青少年时期包括成年以后的阅读,一向很喜欢读类型小说。

“比如勒卡雷的著作,他是一个很著名的间谍小说家,对吧?我觉得是这些类型小说、间谍小说写得好,完全不亚于所谓的纯文学作品。”

“不能说写纯文学的就天然高人一等,不存在这件事情,包括我本人也是。”

在孙甘露看来,写间谍小说或者类型小说的一些作家,对历史的研究、对人性的了解,反而是诸多作家都不能企及的。他们笔下所描写的复杂处境之中从事间谍工作的人,更能揭示人性在特殊时间或时代中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间谍实际上也是一个双重身份的人。”孙甘露说,就像我们可以观察到,如果是一个从事地下工作的或者说笼统地讲打引号的间谍,如果这个人失踪了,有时候你会发现实际上是失踪了两个人,因为从事这个工作的人,他通常还有一个掩护身份。他可能是一个店员、一个司机、一个教师,然而他在另外一面所从事的工作是人们不了解的。

“写地下斗争或者说写特殊身份的人、从事秘密工作的人,可以从他的身上反观这个时代和社会的复杂性。这些类型文学的作品,通常是可以帮助你进入一个人幽微的心理活动当中,同时从中折射出他所在的那个时代。”

在孙甘露看来,作家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间谍”。比如张爱玲,鉴于其身世经历和历史处境,或可称为“间谍小说家”。在受邀撰写评论文章时,他专门论述了这一点。

文学实践·时代背景

与孙甘露20世纪80年代创作的系列作品相比,新作《千里江山图》是截然不同的。

“就是80年代的作品和这本书看上去写作的跨度很大。”孙甘露说,实际上,一个写作者如果要完全跳出自己是很困难的。“从他的成长当中总是可以看到他的来处。”

孙甘露自言作为“60后”,主要受中国古典传统文学和苏俄文学的影响。从文学研究的角度看,自己青少年时期所面对的主要是“17年文学”(1949-1966),即红色主题的文学。但实际上当时的阅读积累是非常广泛的,可以说涵盖古今中外。

“虽然我是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但我一直觉得新中国成立以后,几个大的时间段落,每一个写作者需要时时提醒自己,要把自己的创作或学习放在这样一个时代背景下。”

包括晚清、北洋至民国时期的文学实践,也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现当代文学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具体到《千里江山图》所写的故事发生在1933年。孙甘露笑言,自己当时写作的时候也是把它放在这样一个历史背景下来考虑的,而不是因为面对媒体才这么讲。

“我一开始并非是要写一个类型小说,而是发生在1933年的这个故事本身的特征所带来的,并非是我想写一个谍战故事然后套在这个事情上。”

显然,从1921年在上海建党,到1933年撤离上海到中央苏区,这本身就是一项重大的秘密工作。正如孙甘露说,《千里江山图》是基于党史军史中的一些真实史料来写的。

“比如一些掌故,或者说上海当时的一些建筑历史等方面,我请教了很多重要的专家学者。”孙甘露说,已故的党史军史研究专家刘统先生,在《千里江山图》出版前就通读了样书并专门撰写了书面的深度意见。孙甘露后来才知道先生那时已经病重。

“幸运的是,很多专家也是多年老友。多年在一起,碰到聚会开会其实也没啥别的可说,说来说去就这些事情。我从他们身上获益很多。”

特殊的题材赋予故事天然的特殊性。

“有不少读者觉得《千里江山图》读起来还是比较紧张的,情节悬念和复杂的人物关系,携带着那个时代背景、生活风俗、社会生活的诸多细节,是有这样一个阅读的感受。”

在孙甘露看来,这里面可能藏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党在上海的这12年历史,以前比较少地被正面表现过。而随着党史研究成果的不断涌现,以往不曾公开的一些史料开始公布于众。

这是否意味着文学情节与历史现实的场景重合?

“必须如实相告的是,这个故事尽管是完全依据真实的历史研究成果来写的,但是它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全是虚构的。”孙甘露说。

虚构·真实

《千里江山图》讲述的是中共中央1933年撤离上海到中央苏区的故事。其核心内容是重建从上海转到广东再到瑞金的3000多公里地下交通线,以完成党中央的战略大转移。

这是我党在建党初期遭遇的重大事件。宏大的历史事件,该以何种形式转化为小说阅读体验?

“间谍小说与实验性文学,一个在故事层面、一个在语言层面。它们可能角度不一样,但实际上都高度依赖上下文,依赖于语境。”

在孙甘露看来,重要的是通过文学书写,营造一种氛围。而后引导一部分读者或重新审视这段历史、或由此激发对历史的兴趣,如此便是值得的。

“小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让读者相信。读者不信的话,根本就读不下去。”孙甘露认为,作者要让人“信”,就须营造一个幻觉。用通俗说法就是“你着了我的道,我说的事情你就相信了”。

因此,尽管它是非常严肃的题材,但从技术层面讲,它有点像一个游戏,与读者的游戏。

简单说,小说的叙述总体上是一个“全知叙述”,就是一个第三人称的叙事。但是,既然你是一个“全知视角”又假装不知道一个人物可信与否,读者一下子就能发现或者说疑惑。如果读者不接受,那么你的叙事就是有问题的。

“所以说这个东西不是很稳定的。好比我在说什么,但其实我在这样说的时候,已经未必是此前所说的那个东西了。”

一种似是而非的幻境状态。

“因为这个故事(《千里江山图》)的特殊性,叙述者必须非常小心地调整、校正叙事的语气语调。虽然字面上看好像没有什么主观色彩,但是必须非常小心,因为一旦耍什么花招读者都会一眼看穿。”

就像一些评论文章点评小说《千里江山图》对于上海地理风物的描写,认为具有很大的写实性和史料色彩。

“实际上,有一部分不是为了写作而去寻访,而是里边人物行走的路线,就是我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路线。”

孙甘露祖籍山东荣成,出生在上海,一直生活在上海从未离开过。

“有些东西实际上是源自平常的积累。我们也不知道当时去看这个看那个,是为了某一天写什么。但是就像人们通常说的,不要特意去记。忘掉的东西,实际上对你来说就是不重要的。你真正要的那个东西,某一天它就会自然出来。”

孙甘露认为,一个作家只能写自己能写的那一小块东西,而不可能包罗万象写任何一切东西。那一小块恰是非常内在于你的感受的东西。

先锋·转型·缘起

文学自有特别的魔力,吸引人们广泛关注。面对孙甘露这样“从文学史中走下来”的作家,以文学评论为毕生所求的研究者和“追星成功”的青年学子们,纷纷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提问的核心皆系于“先锋”“转型”及其最初走上创作之路的“缘起”。

谈及“缘起”,孙甘露讲起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孙父16岁在山东荣成参军入伍,解放战争初期随军南下,定居上海。生于1959年的孙甘露1966年入学、1976年中学毕业。特殊的历史阶段赋予少年特别的影响。更为直接的是,1967年末,父亲踏上了远赴海外战场的远征之旅。

“萌动写作,希望通过写作抒发幻想、遐想、怀念或者想念,我觉得实际上跟我父亲去越南这个事情大有关系。”

孙甘露回忆,在那个年代更多是一种想念,想念在前线出生入死的父亲;更多是一种幻想,幻想父亲所在的异国他乡,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那里有你的想念,而你却完全不知道那里的模样。孙甘露坦陈就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之中,自己渴望编写一个东西来替代它。

“我最初创作的动力,不是我在某地某时的生活。日常什么的完全没有。我就想我父亲去了一个一点资讯都没有的地方,我要造一个东西来替代它。”

恰如20世纪80年代,孙甘露在刊发作品初期的创作手记里所写的那样,“寂寞和孤独孕育了我的写作”。

回望那些早已融入中国当代文学史的作品,那些源于寂寞与孤独、想念与幻想的作品,作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最为重要的“先锋文学”样本,因为其语言文本的实验性和创新性,一直被评论界不断拆解、阐释并重构意义与价值。

山东师范大学孙桂荣教授直言已经在课堂上讲了20年孙甘露及其“先锋文学”作品。随着《千里江山图》的出版,作为“先锋文学”代表性作家的孙甘露,再度引起了文学评论界关于“先锋的转型”与“转型的先锋”的关注与思考。

显然,文学研究与文学实践是截然不同的视角。

孙甘露说,最初他们一群人的写作也是被冠以“实验文学”“先锋文学”“探索小说”等各类称谓,起初还有“实验文本”“探索小说集”等。随着时间推移,“先锋文学”作为一个概念被沉淀下来。但实际上,诸如莫言、马原、洪峰、格非、残雪包括他自己,彼此的创作都截然不同,很难归拢到同一美学追求类别。

或许从某种程度上说,“先锋作家们”在20世纪80年代的写作,既包含了对语言的实践,也包含了对语言的质疑。读者透过那些渗透进字里行间的情绪表达,得以感知那个时代的氛围与秩序。

每一种写作都是对时代生活的热情回应。如孙甘露所言,作家也是某种意义上的“间谍”。那么,写作即谍战。

与自我谍战——彻底地暴露自我、极度地隐藏自我,以求疏解自我、与自我和解;

与读者谍战——以语境构建幻境,以逼真的情节引人入胜,又遁于无形,消解现实于虚构之中,空留余韵;

与时代谍战——在时空变幻的秩序重构中,通过个体视角的认知传递,为历史解读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显然,时空斗转,写作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采访札记

儒雅、和善。3月24日下午,当我在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楼前第一眼见到孙甘露先生,心中顿有评价。

6个多小时的座谈交流结束之后,进一步的感觉是,孙甘露先生谦逊惊人。

座谈环节,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王晓菲作为对谈嘉宾,率先与孙甘露先生对谈。

该院教授孙书文介绍,去年年中,王晓菲刚刚发表了一篇关于《千里江山图》的学术论文。

孙甘露先生自始至终称呼王晓菲为“王老师”。

也不单单是对王晓菲。当天的座谈交流环节,来了不少校外的“粉丝”。包括重庆、济南、济宁、日照等地的高校教师、作家,在看到孙书文发布在朋友圈的预告后,纷纷请求前来“追星”。而孙甘露先生称呼每一个人都为“老师”。作为一位生于上海长于上海居于上海的长者前辈,如此一以贯之的谦虚姿态显然不是初来乍到济南后的入乡随俗。

孙甘露先生真诚。

在他“自报家门”之前,当天在座的人基本不知其祖籍山东荣成。是孙甘露先生主动说起大家才知道,其父系16岁当兵入伍征战沙场,后随军南下上海永别故土。借由这一缘故,未曾有过山东成长经历的孙甘露先生仍说,回到山东感觉格外不同,自己曾经最大的愿望乃是能够回到山东读大学。玩笑之处则是“最好是山东师范大学”。顿时大家都笑了。

当然,真诚并不在于玩笑与否。《千里江山图》本质上是一则关于信仰的故事。谈及父辈的选择与信仰一题,他说,他们十五六岁就当兵打仗去了——早晨出去,不知道晚上能不能回来。即便用最中性的表达我们也理解,这种信仰注定要一辈子烙印在他们心底,是无法改变的。

孙甘露先生专注。

孙甘露先生是一名功成名就的作家,更是一位矢志不渝致力于阅读推广的行动者。

谈及上海“思南读书会”,他如数家珍。作为目前国内最具影响力的城市读书品牌,“思南读书会”是孙甘露先生一手打造的城市文化名片。自2014年2月至今,这个运营11年有余的读书会,已经迎来了包括6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在内的2000多位嘉宾,服务了超过10万人次的海内外读者。“思南读书会”也成为上海首屈一指的文化名片和沟通世界的文学窗口。

而这一切,孙甘露先生不仅一手策划,而且亲力亲为,始终参与其中。

交流过程中,孙甘露先生还谈了很多事。关于20世纪80年代的“实验性写作”,关于《千里江山图》的自我构想与最终呈现,关于与先锋派作家代表人物的累年相处……丰富的内容构成一个生动的文学现场。

彼时,我由衷地感到,对于我们生活的环境而言,不是作家少了,而是好作家一直太少。

我们自古讲究文如其人。显然,好的作家断不止于帮助我们记录历史、思考当下,更镜鉴我们何以为人、何以为文。

(大众新闻记者 石念军)

孙桂荣照片

"大过年的,你这话说的,老苏头也不像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啊?"刘大妮攥着手里的礼品袋,一脸的讪讪。

我站在门口,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伴在屋里头嚷嚷着让刘大妮快点走,说啥也不让进门。

咱们小区四十八号楼,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儿。

我叫张明德,今年六十八岁,在北方这座小城里生活了大半辈子。

退休前在当地机械厂当技术员,从六几年进厂一直干到退休,大大小小的机器坏了都找我,厂里人送了个绰号叫"张半仙"。

现在每月退休金五千多,不算多,但也够我和老伴孙桂荣过日子。

日子像是一碗煮好的米粥,清淡却也温热,直到前年儿子文涛带着儿媳刘大妮回来过年,一场暴风雨就这么来了。

那会儿是2008年冬天,窗外飘着雪花,屋里贴着大红的"福"字,电视里放着春晚彩排。

儿子大学毕业后到南方打拼,好不容易熬出头,有了自己的小公司。

刘大妮是他公司里的会计,比文涛小两岁,模样俊俏,嘴也甜,一口一个爸妈叫得亲热。

我还记得那天她穿着件红色羽绒服,进门就给我和老伴鞠躬,然后从包里掏出两个红包:"爸妈,这是我跟文涛的一点心意。"

老伴乐得合不拢嘴:"瞧咱闺女,多有心啊!"

可惜啊,好景不长。

"爸,我们公司资金周转有点困难,能不能先借点钱应个急?"那年过完年临走,文涛说这话时眼神躲闪。

我当时就犯嘀咕,但看在儿子面子上,我和老伴商量后掏出了积蓄的八万块。

那时候八万可不是小数目,咱们普通工人家庭,一个月工资也就两三千,攒这些钱得攒多久哇。

"孩子创业不容易,咱得支持。"我拍着老伴的手说。

老伴虽然嘴上没说啥,但那天晚上我看见她偷偷抹眼泪。

谁知,那钱像是泥牛入海,再没了下文。

打电话问起,不是公司忙就是手机没电。

我这个当爹的,心里头揣着一团火,却又不敢发。

老伴念叨着:"人家小两口忙,咱别太上心,日子长着呢。"

她嘴上这么说,可每次儿子来电话,她都第一个接,眼睛里都是期待,挂了电话后又是叹气连连。

楼下王大爷遛弯时问我:"老张,你儿子那公司咋样啊?"

我只能打哈哈:"挺好的,挺好的,这不,前段时间还资金周转呢。"

王大爷点点头:"那是,年轻人嘛,有魄力。"

听着这话,我心里不是滋味,但面子上又得撑着。

去年国庆节,我鼓起勇气去南方看儿子。

车站人挤人,热得我直冒汗,打了三个电话文涛才来接我,开的还是辆破旧面包车。

到了才知道,公司早就黄了,文涛欠了一屁股债,带着刘大妮住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

那屋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狭小潮湿,墙皮脱落,电线乱搭,看得我心惊肉跳。

屋里连个像样的沙发都没有,就一张床、一张桌子,桌上堆满了泡面盒子。

"爸,你来了也没地方住,附近有小旅馆,我带你去。"文涛说这话时低着头。

我心里一阵绞痛:"咋弄成这样了?"

刘大妮在旁边抹眼泪:"叔叔,都怪我不会管账,让文涛赔了。"

我拍拍她肩膀:"闺女,苦日子咱一起挺。"

晚上,文涛喝了两瓶啤酒,醉醺醺地说:"爸,再借我十万,我东山再起。"

我心疼儿子,可我俩全部积蓄加起来也才三十多万,眼瞅着就要奔七十的人了,老伴还有高血压,万一有个闪失,这日子可咋过?

我犹豫着:"你先把上回那八万还了吧。"

刘大妮在一旁冷笑:"果然,穷家富路啊。才几个钱就翻脸不认儿子。"

这话扎心,我气得手抖。

文涛一拍桌子:"大妮,你说啥呢!那是我爸!"

刘大妮一甩手进了里屋,文涛追过去,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我在门外站了一宿,天亮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旅馆。

回去后,我一病不起,高血压住了半个月医院。

老伴心疼得不行,天天端着药碗在床前哭:"老头子,别想那些了,咱们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白天她梳妆打扮得整整齐齐,到医院来照顾我;晚上回家,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以为我不知道。

对儿子儿媳的心思也就淡了。

"老家伙,他们都是年轻人,日子难过说几句重话怎么了?你咋这么小心眼呢?"老伴虽这么说,眼里却噙着泪。

我知道她是心疼我,也心疼儿子。

出院那天,隔壁床的老刘送了我一盒茶叶:"老张啊,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我苦笑着接过来:"谁说不是呢,可这当爹的,总放不下。"

回家后,我把那盒茶叶放在茶几上,每天泡一杯,苦涩中带着回甘。

春节前,小区里热闹非凡,家家户户贴春联,小孩子放鞭炮,空气里弥漫着年的味道。

老伴忙着蒸年糕、包饺子,嘴上不提儿子,心里却总惦记。

"今年他们回不回来过年?"擀饺子皮时,老伴装作不经意地问。

我叹口气:"谁知道呢,别想那么多了。"

大年三十这天早上,我正贴春联,刘大妮突然出现在楼下,提着个礼品袋。

我愣住了,心想这闺女良心发现了?

赶紧招呼她上来。

老伴听说是刘大妮来了,碗都摔了:"不行,不能让她进门!"

我劝了半天,才拧开门锁,没成想刘大妮站那儿听了个真切。

那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怪难堪的。

"进来吧,你婆婆这人就这样,直性子。"我尴尬地说。

刘大妮进门,礼品袋往茶几上一放:"爸,文涛公司资金链断了,为还债躲到工地上干活去了。这不,过年了,我来给你们拜个年。"

老伴在厨房里哼了一声:"光拜年?八万块钱拜没了?"

我给刘大妮倒了杯热水,看着她瘦了一圈的脸,心里不是滋味。

从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姑娘,如今眼睛下面两团青黑,手上的指甲也啃得参差不齐。

"爸,我知道您和妈心里不舒服,这两年确实是我们不懂事。"刘大妮声音低低的。

"妈,我知道欠你们钱,可现在真的难,大过年的您就别说了。"刘大妮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看看茶几上的礼品袋,里头装的是两盒普通的地方特产点心,包装上印着"南国风情"四个字,心里五味杂陈。

老伴从厨房出来,看了眼点心,又看了眼刘大妮,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既然来了,就吃顿饭再走吧。"

饭桌上,气氛紧得像是拉满的弓。

老伴不说话,只闷头吃饭。

我和刘大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南方过年热闹吗?"我问。

"还行吧,没有北方这么隆重。"她回答。

"文涛在工地上干啥活?"我又问。

"搬砖,一天一百五十块。"她低着头。

我心一疼:"那多累啊,他那身子骨能吃得消吗?"

刘大妮没说话,只是眼圈红了。

吃到一半,刘大妮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脸色突变。

"怎么了?"我问。

"文涛...出事了,从工地上摔下来,现在在医院。"刘大妮哭了起来,"我得赶紧回去。"

老伴的筷子顿在半空:"真的假的?过年骗钱是不是?"

刘大妮委屈得直哭:"妈,我拿我老公的安危骗您干啥啊?我真得赶紧回去。"

我一下子慌了,掏出钱包里仅有的两千块:"拿着,坐高铁快点。"

老伴抓住我的手:"你又要被骗?"

我甩开她的手:"孩子他爸都出事了,你还说这个!"

老伴眼睛一瞪:"你这个老糊涂!被骗了一次还往火坑里跳?"

"爸,不用了,我...我自己有钱。"刘大妮擦了擦眼泪,拒绝了我的钱,转身就要走。

这一幕让我想起了当年老伴生病,我抱着她在雨里狂奔到医院的情景。

爱一个人,不就是愿意为他冒险吗?

我不放心,坚持要送她去车站。

老伴气得把碗一摔:"你去,你去!反正我说不动你!"

一路上,刘大妮沉默寡言。

寒风凛冽,她身上的棉衣明显单薄,瑟瑟发抖。

我想起了置办在家里的新棉袄,本想过年送给她的。

可现在,只能看着她冻着了。

到了站台,她突然说:"爸,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们,我和文涛准备离婚了。"

这话像晴天霹雳。

"为啥啊?"我嗓子发紧。

"日子太难了,我扛不住了。"她眼圈红红的,"那八万是他拿去还赌债的,不是做生意。他...他赌了好几年了。"

我如遭雷击,脑子里一片空白。

赌博?我的儿子怎么会赌博?

那个从小成绩优异、懂事听话的孩子,那个大学毕业时豪言壮志要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孩子,怎么会...

"爸,对不起,我骗了你。"刘大妮哭着说,"文涛其实没出事,他今天在赌场里,我劝不动他了。"

列车进站的声音掩盖了我的叹息。

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车厢,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

站台上人来人往,有的是全家团聚的喜悦,有的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唯独我,只剩下了孤独和茫然。

回到家,老伴还在生气:"她走了?看来是真缺钱,连个年都过不完。"

我没吱声,心里却翻江倒海。

老伴看我脸色不对,语气软了下来:"怎么了?是不是文涛真出事了?"

我摇摇头,实在说不出口,那个真相对一个母亲来说太残忍了。

电视里正播着联欢晚会,小品演员的笑声和掌声充斥着客厅,与我们家的冷清形成了鲜明对比。

往年这个时候,全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文涛总是能把小品的包袱提前猜到,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而现在,只剩下我和老伴两个老人,面对着一桌子冷掉的饭菜。

"你说,咱们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突然问老伴。

老伴愣了一下:"啥意思?"

"咱们是不是太溺爱文涛了?从小到大,他要啥给啥,没让他吃过苦。"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伴叹了口气:"那不是因为咱们自己小时候吃过苦,不想让孩子再吃苦吗?"

"可是,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呢?"我问。

老伴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收拾着桌子。

我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烟花绽放,想起了文涛小时候最爱放烟花,每次都要我抱着他看。

"爸爸,我将来要赚很多很多钱,让您和妈妈住大房子!"六岁的他,眼睛里闪烁着和烟花一样的光芒。

那个梦想,如今却变成了一场赌博的噩梦。

过了一会儿,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文涛电话,想确认他是否真的沉迷赌博。

电话响了很久,却无人接听。

我一遍一遍地拨,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老伴递给我充电器:"别打了,过年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

我苦笑:"我这心里,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好受了。"

初一这天,我早早起床,习惯性地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老伴看着我忙碌的背影,叹了口气:"老头子,你就死心吧,他们不会来了。"

我装作没听见,继续摆盘子。

邻居王大爷一家来拜年,看到只有我们两个老人,好奇地问:"文涛没回来?"

我笑着说:"他南方生意忙,今年就不回来了。"

王大爷点点头:"年轻人嘛,事业为重,可以理解。不过你们老两口自己过年,还是有点冷清啊。"

等他们走后,老伴忍不住落泪:"咱们是不是太可怜了?连个儿子都不要咱们了。"

我安慰她:"别想那么多,咱们这辈子也没亏待过他,问心无愧就好。"

直到初二那天,我才收到文涛发来的短信:"爸,对不起,我没出事。大妮和我早就离了,她是替我来道歉的。我欠了很多人钱,现在在戒赌所里。您和我妈,过年好。"

我默默放下手机,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老伴从身后抱住我:"老头子,你又叹什么气?"

"孙桂荣啊,"我转过身,看着这个陪我走过四十多年风雨的老伴,"咱们这辈子是不是对儿子太疼了些?"

她眼圈红了:"可那是咱亲生的啊,能不疼吗?"

我从口袋里掏出了刘大妮临走时塞给我的一个信封。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千块钱和一张纸条:"爸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每月我会尽量寄一千块,慢慢还清那八万。文涛有病,希望他能好起来。对不起。"

字迹歪歪扭扭,似乎是在车上匆忙写下的。

老伴看着那张纸条,眼泪夺眶而出:"这闺女,比咱儿子有良心啊。"

我点点头:"可惜了,她和文涛离婚了。"

老伴愣住了:"啥?离婚了?啥时候的事?"

"大妮今天告诉我的,说是因为文涛赌博,她受不了了。"我终于说出了真相。

老伴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赌博?我的儿子怎么会赌博?"

她腿一软,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

"那八万...那八万是他拿去赌的?"她颤抖着问。

我点点头。

老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爸妈盼你一年到头,你却...你却..."

我紧紧抱住她,任她在我怀里哭泣。

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此刻像个孩子一样无助。

春节的烟花在窗外绽放,照亮了我们俩布满皱纹的脸。

初三那天,我拿出了存折,计算着里面的余额。

老伴问:"你要干啥?"

"去南方,找文涛。"我说。

"找他干啥?他都进戒赌所了,咱们能帮上啥?"老伴情绪低落。

。"我拉着她的手,"他犯了错,但他还知道去戒赌,说明他还想改。咱们不能在这时候放弃他。"

老伴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

。"

老伴拉着我的手,静静地点了点头,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全家福,那是文涛大学毕业时照的。

照片里,我和老伴站在中间,文涛穿着学士服站在一旁,笑得阳光灿烂。

"儿子,爸爸妈妈等着你回家。"我对着照片轻声说。

墙上的挂历在微风中轻轻摇晃,那年的春节,雪下得格外大。

而我知道,在这场漫长的冬天过后,春天终究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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