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工作者都知道，“法律调研”会始终与我们的职业生涯相伴，其原因在于，一方面，规则在不断变化、更新，我们既往的经验具有不稳定性；另一方面，各地的具体规章制度、审判实践等存在差异，这就意味着经验也不具有普适性。
因此，法律调研与法律检索往往是新人进入律所后的第一堂必修课，我们今天将从四个方面展开相关分享：
• 问题，即拿到一个调研问题之后，应当如何分析、处理；
• 搜集，即如何利用各种途径、渠道搜集我们所需要的信息、材料；
• 筛选，即怎样识别出有效信息、核心信息等；
• 整理，即怎样将筛选后的信息整理成一份有用的调研报告。
一、问题
拿到一个调研问题后需要做什么？我们认为，至少要做到两点：一，明确调研目的；二，实现原始问题向法律问题的转化。为了做到这两点，有三个步骤要进行——想、查、问。
1. 想
具体要“想”什么？可以从四个维度入手：
（1）想调研目标是什么。例如，是要形成一篇公众号文章，还是要解答客户的一个具体问题，又或者是针对诉讼中的争议焦点、要找到相关的判例并分析可能的结果……调研目标的确定会有助于明确调研的方向、范围等，才能开展下一步工作。
（2）想需求。需求与目标往往是相互结合的。
（3）想受众。调研报告的读者不同，内容、行文等方面都会有所差异。如果是实习生完成调研报告、交付带教律师审核的，那么就无需对专业术语进行详细解释；但如果是律师撰写报告，将交由企业负责人阅览的，语言表述方面能够便于对方理解就相当重要。
（4）想对手。尽管“对手”这一概念通常并不与调研任务密切联系，但依据调研的目标和需求，需要对“对手”因素进行考量。而且，想目标、想需求、想受众、想对手，这些维度在日常工作中是普遍适用的，比如合同审核、文书撰写等。
2. 查
所谓“查”，主要是对调研开展所需的信息进行初步了解，包括初步了解背景信息、以及初步了解法规知识等。
3. 问
除了“想”和“查”，还要提出必要的问题。如果是带教律师布置的调研，可以问带教律师；如果是直接和客户对接的，可以问客户。问的时候要注意方法，包括：可以先复述一遍所需调研的问题，以确保问问题的人和做调研的人对于问题的理解是一致的、没有明显的偏差；为了调研工作的展开，可以了解背景情况、询问并获得必要的文件资料等。
但是，关于“问”，有几个细节需要注意。首先，不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而是要先思考，所谓“思考在前”，即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一问题对调研的影响是什么、如何追问或补充提问、期待得到怎样的结果等。
其次，对预备提出的问题，要进行整理，要问的问题罗列汇总好之后一起问，而不要想到一个问题就去问一下，这样会缺乏体系感、也容易浪费对方的时间。再有，在问题提出、对方进行答复的时候，一定要实时记录，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那么，“想”、“查”、“问”这三个动作又是如何作用于具体的法律调研的呢？我们来举一个例子：如果你被提问“公司对外签署了一份担保合同，有效吗？”围绕该问题，可以有延展性地思考多个方面，包括：
思考主体：什么样的公司？有限责任公司还是股份有限公司、上市公司还是非上市公司、国有企业还是非国有企业？公司的经营范围？是否具有担保资质？
思考客体：为谁提供担保？是否是关联方？
思考背景：为什么要提供担保？
思考过程：公司内部是否作出决议或决定？决议或决定是否可以公开？
索取材料：公司章程；上市公司对外担保制度（上市公司可查询）……
当然，基于《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有关担保制度的解释》颁布，所需思考的内容也会有相应的调整或补充。
经过和客户、或者和带教律师的询问、交流之后，这一调研问题会变得更为具体，假设演变成了：（上市）公司（为其子公司）（在金交所上挂牌）（的借款融资项目）对（金交所）（的投资人）签订的（未经过股东会决议的）对外担保合同的效力？
对此问题进行思考、查阅相关资料、掌握了更多的调研背景信息后，相关问题被梳理与归纳，最终可以提炼出所需调研的法律问题，即：上市公司未经过股东会决议擅自对外签订为其子公司担保的担保合同的效力？
由此可见，拿到调研问题之后，对该问题的处理实质上是要做到三点：其一，完成从日常语言到法律问题的转换；其二，明确调研目标；其三，对调研深度及广度予以适度把握。
二、搜集
在完成了对“问题”的“处理”之后，信息搜集工作就要开始了。我们先概括性地介绍常见的信息搜集渠道与方式：
• 资源库检索：裁判文书网、Alpha等；
• 电话/邮件：法院、中基协等；
• 政府/官方网站：各地市场监督管理局等；
• 书籍/期刊：《人民法院报》、《法律适用方法》等；
• 其他：公众号、知乎、微博、老师、同学等。
事实上，可供搜集信息的渠道有很多，大家在实践过程中可以组合使用，并依据不断形成的经验选择合适的调研方法。
例如，什么样的问题更适合打电话或者直接到官网查询？通常，涉及政府（主要是行政管理机关）的相关规定、要求的，或者关系到诉讼案件进程等事宜的，可以直接电话咨询。提及电话咨询，大家可以留意以下细节：
（1）养成留存号码的好习惯，不必每次打电话都要重新查一遍；
（2）在进行电话咨询前，先梳理清楚自己要沟通的问题、事项；
（3）电话咨询过程中，不要透露客户的关键信息；
（4）选择适宜的电话咨询时间，比如，不要在对方午休时、下班前打电话。
那么，什么样的问题适合借助搜索引擎呢？在我们看来，前人已有总结的问题、以及当下自己找不到调研思路的问题，可以先通过搜索引擎尝试一下。
但要注意的是，即便搜索到了似乎非常“完整”、“权威”的答案，也不能直接照搬。
一来，网络文章的频繁转载无法保证内容的时效性和准确性；二来，就像我们一直强调的，过往的法律调研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调研结论援引的法律法规是否已有变化、各地的实操是否存在差别，都需要调研人去严谨复核。
此外，当我们确定某些群体或某个人有极大的可能更为知道调研问题的答案，或者，我们希望更为深入地了解某个学者、律师的观点时，也可以向他们询问。例如，客户提到了某个税务问题，我们可以和律所中的税法专家咨询；又例如，某个争议焦点所涉及的方向恰好和导师的专长吻合，那么也可以向导师请教。
此类做法的好处是高效、直接，但切忌不可养成拿到问题就问别人的习惯。调研能力的提升离不开自己的思考与体验，需要对“问题-搜集-筛选-整理”这一过程进行反复地刻意练习。一遇到问题就寄希望于仰赖他人的成果，直接拿来就用，显然无法实现真正的能力提升。
三、筛选
当我们通过各类渠道、方式，搜集到了大量的信息时，就要开始筛选工作。筛选，主要是针对案例、法规。需要注意的是，筛选过程中，尤其要关注法律关系的属性，以及不同法院、不同时期的审判口径。
我们举例说明。两个融资租赁案例，案情同样是在售后回租模式下，出租人在承租人逾期支付租金时提出加速到期，要求承租人支付全部未付租金以及相应的违约金。尽管案情相似，但对违约金的认定，普陀法院和浦东新区法院却有着不同的审判思路
在普陀法院的案例中，法院要求被告支付应付到付的租金 2 万余元，同时要求支付加速到期的剩余租金 10 万余元，违约金闭口数额 1 千余元。
在浦东法院的案例中，法院同样要求被告支付全部未付租金（已到期部分与加速到期部分），但对违约金的判定却有所不同：只以应付未付的到期租金为基数，按照年利率24%，以实际欠款天数为标准进行折算，是一个开口数额。
通过案例检索，我们还发现，浦东法院自身在 2018 年前后对该类案件违约金的计算方式也有着审判口径的变化。
此处暂且不论不同审理思路的实质合理性，我们要说的是，在案例调研的过程中，一定要注意时效性，不仅因为新法新规的出台会直接影响审判结果，更因为即便是同一法院也可能改变审判观点。
伴随着类案检索意见的推行，法院不断强调同案同判，案例所发挥的价值越来越大，但是差异性也难免会存在。所以，大家在进行案例筛选时要参照：级别相近优先、专业相近优先、时间相近优先等原则。
另外，法律调研时，案例的研究是必要的，但也不能顾此失彼，仅仅以案例为重点。案例背后的法学原理、法律依据同样重要。
为了确保调研的准确度，我们在信息筛选时务必交叉验证，包括关注：
• 法规的时效性；
• 案例是否经过二审、再审；
• 观点、理论的权威性；
• 第三方网站数据的真实性。
四、整理
最后，我们要将经过筛选的信息整合成一份调研报告。在调研报告的撰写方面，我们分享三大诀窍：
（1）站在受众角度思考问题。开篇先简单回顾此次调研的背景和问题是什么；随后，把受众最在乎的调研结论前置，使其一目了然；再去罗列和详细分析案例、司法观点、数据等。
（2）法律调研≠法律研究。这是许多新人会犯下的错误，学术风格浓烈，大段文字的论述其实和调研的完整充分性没多大关系，法理剖析有余但实操借鉴意义不足。
（3）检索过程注意留痕，如果是结论，是从何处获得的？如果是案例，案号和法院是什么？对检索过程的留痕不一定要完整地体现在调研报告中，但不在报告中体现不意味着这项工作是不必要的。
此外，在撰写调研报告时，可以有选择地利用一些可视化工具。一方面，帮助自己梳理思路；另一方面，可以更加清晰、简洁地展示调研结果。
至于，如何绘制一张清晰的流程图，我们介绍几点经验：
• 善于用线（用粗细、实线、虚线等表示不同的关系）；
• 善用不同的形状、颜色等以示区分；
• 尽量避免线与线之间的交叉；
• 多看优秀范例，学习并借鉴。
要知道，清晰地展现调研结果，既体现态度，也体现能力。
希望“问题-搜集-筛选-整理”这一法律调研方法能够给大家带来一些参考意义。
也希望大家能够将法律调研和知识管理相结合，重视知识、经验的积累，关注不同领域、不同行业、不同时间段中所获知识的融合与迁移。能够有意识地做好个人文档的处理，定期提炼有价值的内容，适时地进行内容优化和迭代，同时也把有价值的信息共享给需要的人。
让我们一起成为热爱法律的技术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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