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汉唐盛世长安是什么意思,周秦汉唐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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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秦汉中医的生平简介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人说,婚姻就象是一座围城,城外面的人想进去,城里面的人想出来。无论是多么甜蜜的爱情,无论是多么曾经的恩爱,爱情不再,婚姻往往就无疾而终了。一个很怪异的现象频频出现:平素越是大秀恩爱的夫妻,离婚的频率越高,以致网络上流行着“秀恩爱,死得快”的谚语。
在古代中国男权社会里,受男尊女卑体制的影响,女子在婚姻生活中,处于相对的劣势地位。男子可以用所谓“七出”,比较随意的休弃妻子。而女子则多秉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和心态,即便婚姻不如意,只要丈夫不休弃自己,就勉强凑合维持婚姻和家庭。如毛福梅之于蒋介石、朱安之于鲁迅……
二十世纪后期以来,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的提高,女子在婚姻问题上的话语权越来越强大。离婚也越来越成为很多具有现代意识,追求个性畅扬,不愿意勉强和委屈自己的中青年男女结束已经僵死的感情和婚姻的有效手段。至于“闪婚闪离”,更是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情。
和溥仪离婚的文绣
在人情淡薄如纸的时代,人们更加怀念以往单纯而深情的时代。有的人经常满怀憧憬的说:还是古代好啊,爱情婚姻天长地久。这其实是一种认识误区。古代,尤其是宋代以前,虽然礼法上规定:“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这似乎表明离婚受到一定限制。但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离婚都是比较普遍的现象。如《韩非子·说林上》记载,某人嫁女儿,临行前告诫她说:“一定要多攒点私房钱,结婚后被丈夫休弃,这种事现在太常见了。”
现代人离婚,主要理由就是感情不和。那么,周秦汉时期的人,离婚都有哪些原因呢?综合来看,主要有个人品质(七出)、政治、经济因素及某些特殊因素等。周汉时期,离婚主要是男子主动休弃妻子,但也有妻子主动离弃丈夫之例。
一、主要涉及品质、生理原因的“七出”
最早的时候,七出是指:不顺父母(这里指女子娘家父母)、淫辟、无子、不事舅姑(这里指男方父母)、恶疾、多舌、盗窃。不过后来,内容有了一些变化。在古代社会更长的时间里,七出实际上是指以下七个方面:
1.无子
周代,无子出妻之俗只在大夫以下阶层流行。诸侯国君以上,妻虽无子,不得休妻。
《东观汉记》卷十九记载,东汉人应顺与许敬是好朋友,许敬婚后始终无子,于是应顺帮许敬休妻另娶。《后汉书·桓荣传》记载,汉明帝的老师名儒桓荣到40岁,妻子还没有生育。他的得意门生何汤就替老师作主,把师母送回娘家,并替桓荣物色了一位女子为妻。
2.不孝顺男方父母
《孔雀东南飞》记载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因得不到婆婆的欢心,被丈夫休弃。
《后汉书·鲍永传》记载,鲍永对后母非常孝顺,鲍永的妻子曾在鲍永的后母面前斥责狗,结果被鲍永赶出家门。
3.女子饶舌多言
《史记· 陈丞相世家》《汉书·陈平传》记载,陈平早年父母双亡,家庭穷困,由哥哥陈伯抚养,陈伯与弟弟非常友爱,自己与妻子努力耕田,让弟弟读书、交游。陈伯的妻子因此很有怨气。一天,有人问她说:“你们这么穷,陈平怎么油光满面?”嫂子嫉恨陈平光读书不干活,便接口回答道,“也一样吃糠呗,有这样的小叔子,不如没有。”陈伯听后,嫌她多嘴多事而弃之。
4.女子淫乱
东周时偶有女子因淫乱而被丈夫休弃者,很多贵族阶层的女子与他人私通,却未被休弃。如《战国策·齐策》记载孟尝君的夫人与一名舍人私通,有人向孟尝君告发此事,并建议处罚二人。孟尝君却说,看到美貌而互相喜欢,乃人之常情,这件事暂且搁一下。
宝宝不哭
5.嫉妒
此处的嫉妒,主要指妻子对丈夫的性嫉妒。《汉书·元后传》载,王禁妻对王禁多置宠妾表示不满,王禁便以“嫉妒”为借口,与妻子离婚。
《后汉书·冯衍传》也载,冯衍的妻子任氏泼辣而嫉妒,不许冯衍蓄妾,夫妻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年老后竟把妻子给休了。他竟然还给任氏的弟弟任武达写了一封信,谈他弃妻的理由:不去此妇,则家不宁;不去此妇,则家不清;不去此妇,则福不生;不去此妇,则事不成。
6.盗窃
《汉书·王吉传》记载,王吉和妻子住在长安,东面邻居的大枣树伸到王吉的院子中。有一天,王吉的妻子摘了几颗枣给王吉吃,王吉便认为这是偷盗,把妻子休了。
7.恶疾
秦汉时期的史籍中,目前尚未找到男子因“恶疾”而弃妻的实例。《汉书·卫青传》载,曹寿患“恶疾”,其妻平阳公主与之离婚。周汉时期,女子亦可因丈夫人品卑劣,与之离婚。
《后汉书·列女传》记载,吕荣的丈夫许升嗜赌如命,不理操行,吕荣的父亲欲将女儿改嫁。
二、经济原因
姜太公妻嫌其贫贱,与其离婚,文献中谓之“出夫”。
《汉书·朱买臣传》记载,朱买臣未出仕前,家中十分贫困。其妻因此断然与朱买臣离婚。后朱买臣显贵,其妻已再嫁,又找朱买臣欲复婚,被朱买臣以覆水难收为由拒绝。
三、政治原因
《汉书·金日磾传》记载,霍光的女儿嫁给金日磾的儿子。后来,霍光家族谋反事发。金日磾的儿子为避免被株连,赶紧给皇帝上书,请求离婚。
四、其它原因
春秋时,齐国相国晏婴的车夫赶车时洋洋自得,妻子见后,提出与他离婚。理由是,晏子身高不满六尺,却为齐相。自己的丈夫身高八尺,却为晏子赶车,竟然还洋洋得意,所以要离婚。
尽管先秦秦汉时期赋予男子极大的离婚主动权,但《大戴礼记·本命》记载有下列三种情形者,则不得离婚,即所谓的“三不去”之礼。一是娶亲结婚时有娘家,数年后,女子的娘家人都死光了。她如果被休弃,则会沦落为无家可归的悲惨境地,这种情形不允许男子提出离婚。二是女子嫁过来后,和丈夫一起为公婆守丧三年,这样的女子不允许休弃。三是结婚时,男子贫贱,女子富裕,但女子不嫌男子贫贱,毅然嫁给他。以后男子无论发达与否,都不允许和妻子离婚。
参考文献
1.(西汉)戴圣编纂、(东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等疏、(清)阮元校刻:《礼记正义》,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
2.陈绍棣:《中国风俗通史》(两周卷),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
3.彭卫、杨振红:《中国风俗通史》(秦汉卷),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
4.钟敬文主编:《中国民俗史》(汉魏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
5.(东汉)班固:《汉书》,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
(作者:浩然文史·投稿作者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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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秦汉唐多少年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这是唐代大诗人孟浩然《望洞庭湖赠张丞相》中的诗句,以磅礴气势描绘洞庭湖与古云梦泽的渊源。日前,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环境学院教授顾延生在《地球科学》发文披露,古云梦泽与洞庭湖并无渊源。
顾延生教授(左二)带领团队在江汉湖群科研调查。
古云梦泽(又称云梦泽)是古代中国著名的湖泊沼泽区,先秦至汉晋时期文献中常被提及。屈原在《楚辞·招魂》中写下“与王趋梦兮,课后先。君王亲发兮,惮青兕”的诗句,这里的“梦”即云梦泽,描写楚王在泽畔狩猎的场景。云梦泽在汉代以后逐渐萎缩,唐宋诗人所咏“云梦”多指洞庭湖或江汉平原水域,并不清楚二者的关联。至今依然有“洞庭八百里,云梦泽两湖”的说法。
古云梦泽的三大谜团
古云梦泽是否跨江分布、是否存在江北统一的大湖景观、古云梦泽与三角洲有无关联等问题成为古云梦泽的三大谜团。近年,顾延生教授带领团队在今江汉平原腹地——江汉湖群分布区开展野外调查,从200多个钻孔中筛选81个钻孔(其中自钻25个,前人钻孔56个),首次开展了钻孔高分辨率古环境演化研究,真实还原了4000年来古云梦泽形成演化历史。
顾延生教授团队钻取的岩芯。
顾延生团队发现,古云梦泽沉积的深浅不一,最深处有20多米,浅的只有几米。钻取的直径10厘米的岩芯岩性主要以灰色、深灰色淤泥及粉砂质黏土、黏土质粉砂等为主,富含浅水双壳、腹足类贝壳,从它们身上直观看到了江汉平原浅水型湖泊沉积环境的特征。
他们对岩芯进行激光粒度、磁化率等分析,结合碳十四测年,获得每个岩芯不同深度(不同年代)的沉积环境特征,首次精确识别出河床相、漫滩相(洪水相)、湖相和三角洲相。他们据此可准确判定对应的沉积环境是河流、湖泊还是三角洲。
古云梦泽的演化图。
“这是钻孔JH001的23米长岩芯,下部(14—23米)以河湖三角洲交替为主,中上部以河床—河漫滩为主,顶部为三角洲和湖相。”在地大湿地演化与生态恢复湖北省重点实验室,顾延生教授通过81个钻孔岩芯获得了古云梦泽发育时期的“河流—湖泊—三角洲”复合沉积体系景观地貌及其分布规律——西部以漫滩相、三角洲相为主,中部以漫滩相、三角洲、湖相为主,东部以湖相为主。
古云梦泽只存在2800年
“古云梦泽并不跨江,不存在统一的大湖泊,只有多变的湖群。”顾延生表示,古地理重建表明古云梦泽是江汉平原内部河间洼地发育的多变的湖群景观。古云梦泽历经夏商时期兴盛、周秦汉时期淤浅、魏晋南北朝时期萎缩,最终在唐宋时期湮灭,存在2800年,兴盛时期面积达6400余平方公里。他们的研究结果为古云梦泽是否存在“跨江而立、江北一统、荆江三角洲”提供了可靠答案,古云梦泽的传奇将会一直传承。
记者| 杨佳峰
通讯员| 焦思勤 供图| 顾延生
来源: 长江日报
周秦汉唐宋元明清
一
兵燹之际,往往是文物珍宝易主之时,尤其是当战祸发生在文物渊薮之地时,光绪庚子年的北京城即是如此。1900年8月15日,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将校率军士,军士约同辈,白昼公然大肆掠夺”,“各王公大臣官绅府第,所有银库之银,以及各项珍宝,无不被劫一空”。时人记载,“德人将大内镇库之大宝运去,所有抢掠之珠宝玉器,以及大内珍奇之物,悉被回民集资,以贱价得之。宫殿内贵重之物,掠劫无遗,除五色花板之外,一无所存耳”;“太常寺祭祀所用金银器皿,光禄寺延宴时所用金银各器,均被洋人搜索一空,其分起出城之兵,无不满载而去”。(《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第1辑,34、36页)
英美等国要求士兵将抢劫品上交,公开拍卖,其收入作为奖赏金,按照职务等级进行分配。劫掠品的公开拍卖,吸引了“其他通商口岸的外国侨民以及上海、香港的古董商纷纷前来参加拍卖,据说其中有人身负欧洲拍卖行和艺术商的委托”。更常见的是“随时随地进行的”和“异常活跃的”街头市场,由于风闻军官很快就要没收所有劫掠物品,士兵们宁愿非常便宜地把这些东西卖出去。(何伟亚:《道德话语:1900—1901年对北京的劫掠》,《历史研究》2002年第5期)时人记载,“南横街学堂学生某,在前门大街以洋二十元易五十两重之宝一锭,盖洋兵不喜银而喜元也……有回民以两元买得四两重之金钏一对,如是者不一而足”;“某翻译随德兵官住南海,以洋二元向德兵售【购】得数斤重之璧玺一方。其余珍奇古画玉器等不计其数,悉以贱价得之”。(《义和团运动史料丛编》第1辑,31、38页)
当时在京城内大肆抢劫的并非只有洋人,许多中国的“莠民土棍”也加入了这场疯狂的劫掠中,庚子年间生活在京城的齐如山表示,“平心而论,外国人抢的不过十分之三,本国人抢的总有十分之七”。那些抢劫来的赃物,都要赶快出手,因而价值极廉。时人记载,八国联军占领北京不久,“骡马市大街自虎坊桥直至菜市口以西,清晨出卖估衣、珠宝、绸缎、古玩,何止数千摊。皆系上等之物,价值亟廉。比如值十两银之货,一二两即可买来,多半是抢劫而得,并不知物之贵贱,急于出售,恐防失主认赃也。凡有钱有胆之人,莫不争买留存,以备太平之日,可渔数倍之利。”(《庚子记事》,53页)
两宫西逃,除少数亲贵随扈外,“近支王公、贝子、贝勒及宗室诸人留京者尚多”。这些王公贵族,“财产既尽,俸禄又无从支领,生计日绌,往往自怀其宝石顶,沿街求售”。(《义和团》第1册,265页)很多京官无以谋生,也只能靠变卖家中仅有的一些珍物来勉强度日。云南籍京官宋廷模的日记中不时出现相关记载:“到龚处,售出瓶二”;“代友售玭硒与贾处,价二十六金”;“小市售物八件,得银十八金。至公司取洋十五元,购得张得天等字画三十五件。至陈宅,代售什物已成价六十六金,交洋五元作定”;“贤良寺晤杨莲浦售珠,杨彝卿售珊瑚顶”;“售梅花一幅,徵明行书,共十二元;红顶二十元;字画十五件三十元”等。宋廷模到处买物售物,甚至与人合开公司,专门经营此类生意。(《庚子事变史料四种(外一种)》,24-45页)
江苏籍京官叶昌炽起初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将其藏品“开元善业塑”售之同好,后收到南方好友的汇款接济,就到处搜购各种文物古籍。他在日记中一一记载了相关收获:十月十八日,“又在城外得吏部南曹石幢一通,廖州智城山碑一通,旧拓圭峰碑,后有道光廿五年刘宽夫先生跋,其题签云,道光丁亥重装于蜀,神采焕发,的真国初拓本,三种共价银一两五钱,在承平时,虽十倍之值,其可得乎”;十月十九日,“至西长安街口,得石刻二通,一为圣武年范阳虚嗣治墓志,当是新出土者,安史伪朝又增一种,一为宣和六年李邦彦造幢,在河南孟县求之十余年未得者,不意流离琐尾中得此,为五百经幢馆补缺,回京后第一惬心事也”;十一月十七日,“至浏阳馆访旭林,沿途浏览,得汉四杨碑双钩本,四杨者杨统、杨馥、杨震、杨著也,后有上海徐紫珊跋两行,并摹晋府书画印,又有天津樊文卿藏印,共京钱二千,不抵当时装订钱也”等。诸如此类,难以尽述。
从叶昌炽日记可知,当时手中有钱的京官们纷纷在觅宝。十月二十日,“佩鹤来谈,携示滇南毕扆臣新得醴泉铭一本,明初拓本也,气韵尚存,笔尽已多失真处。又梵镜一面,中为准提象,四边环刻准提呪,背为梵书外,复以嵌金细字,周围释之呪象,并镀金,制作绝精,审其笔迹,当是元明番僧之物,爱不忍释,请留置案头,摩挲旬日”;十一月廿七日,“经士又出示新得书画,金冬心画梅花,立帧超入神品,又分书立轴及罗雨峰画佛次之,刘石庵、陈玉方、祁文端诸家书又次之,又见高宗纯皇帝御书佛经及米南宫山水,……适药阶来,亦欲自炫其鼎,偕至寓斋,倾筐倒箧而出之,以瑶华道人及查二瞻山水册叶为冠,其余等之”;十二月十五日,“访再韩,共赏新得书画,宋拓怀仁圣教序,后有汪退翁跋,尚是真迹”等。(叶昌炽:《缘督庐日记》,庚子年)不但觅宝,而且炫宝、赏宝,成为此一时期有此雅好的留守京官们难得的快心之事。
二
前文所述宋廷模曾往贤良寺“晤杨莲浦售珠,杨彝卿售珊瑚顶”。杨莲浦即杨士骧,杨彝卿即杨文骏,乃李鸿章的议和随员,同时正与盛宣怀等人展开庚子救援行动。这是东南各省的官绅士商,联合对京津地区的难官难民实施的一次救援行动。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将东南各省的公私款项汇至京城。叶昌炽用于购买碑刻拓本的款项,就得益于庚子救援行动中的各种公私接济。作为救援对象,叶昌炽尚有余力搜购一些自己感兴趣的碑刻拓本,那么这场救援行动的主持者们显然就更有资本去大肆网罗各种奇珍异宝了。与叶昌炽等京官的零星购买不同,盛宣怀采取了开当铺的形式。
庚子年闰八月十六日,盛宣怀致函杨文骏称,“都门书画必大贱,能否收买?可询颂虞”。颂虞,名姚赓韶,盛宣怀的女婿,时在京城。通过与姚赓韶的沟通,盛宣怀很快便汇款五千,请其“代收买精品,务要便宜”,并表示当铺以“十万为度,方可商办”。十月十三日,盛宣怀致函姚赓韶,对在京城开典当进行了通盘筹划:
九月二十日泐复一缄,何时接到?十月初六日接九月廿五日手书,藉悉五千两业已收到,典当已定在东西牌楼北仁和旧址,另起炉灶,日后决无纠葛。必须在中外衙门立案。已与严小翁商定“恒丰”二字,计集股本十万两,应以一万两为一股。吴幼舲招集五股;足下招集五股,此五股之内,已招到严乐贤堂一股,蔡和厚堂一股,其余三股尚未招到。前已由汇丰银行划交电报局旧存洋二万九千八百四十一元四角,又公砝平银一千三百十两。开张之初,即可随时取用。此事应悉照生意规矩,订立合同。严乐贤堂、蔡和厚堂、陈詠记、顾诠记须各执一纸。我处五股,即请足下会同吴幼舲办事。源丰润管事田君已回南,严处合同可交其代理人邱君画押。蔡、陈、顾均请足下代为画押。将来用款由汇丰接济。极贵重之物,存放汇丰库房。股本官利七厘,余利作十成,七成归股东,三成作花红,取息三分,一年为满,均可照行。惟同人之意,目下京中无典,暂为便民,承平之后,南人决不愿在北方留此产业。一年期满,卖包之后,即须停止。坐落既佳,似不患无人接替。典屋是否暂租,统希足下面与吴幼舲妥商,列入合同为要。
京典规矩,是否与江、浙相同?齐君是否山西人?管事之外,是否有管钱之人?严小翁询及,详细示知,可交总税务司代寄为要。手颂近佳。【宣怀】
再,所拟另汇二万,分设代步二处,照小押店章程,专收精品贵物,皆转入典中,得利另算,可有自主之权。足下此法甚佳,盖大典重在便民;小典重在收精品。大典资本不足,以汇丰为后门;小典资本不足,以大典为后门。此尤要紧。但小典必须俟大典开后,方能举办,我拟将大典全让他人做股,而我以两万金专托足下办此小典,最为妥善。是以大典合同空出三股,随后电致填写。惟大、小典用人均须精细。总之,好不好全在足下,好则大功,不好则大过,幸勿疏忽。
前付五千金,如能得实便宜精品,望即寄知,如无可得之物,即存作小典资本,切无另用为要。
金价卅换,到沪可得卅六、七换。此物不易寄沪,久存搁利,恐无大益。珠宝、恽王貂皮等,皆须至精至贱,方可下手。再颂日祺。【宣怀】(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义和团运动》,424、425页)
十一月初六日,盛宣怀再次致函姚赓韶,对于京城当铺的运作有进一步的指示和安排:
十月十三复一函,十一、十八复两电,计入览。九月三十日先寄电内由汇丰存洋二万九千八百四十一元四角,又公砝平银一千三百十两划交尊处,作为典本,何以一月有余未奉复电?只接十月十三日来电云:“典初四已开,甚旺。典款幼舲可垫卅万。前汇三万已告汇丰,因病未谒,拟请拨”等语。未知足下何以患病?岂洋款至今尚未拨用耶?
此间所允股本五万,早已备齐,只候足下来电拨付。
彝卿回沪,交来足下亲笔一单,所得王石谷诸物,注明买价及值价,尤见足下为我办事认真,可感之至。(计十种,以及续得精品,均存尊处,明年寄来。)
……
大典五万,严小舫、蔡和甫均有股在内,照生意规矩,合同不可不订。吴幼舲极精明,足下须竭尽心力,与彼同事,悉照十三复函,必可妥当。
前信遗失,另抄附览。望速电复。(可托贤良寺电报局柏宪台代发)。专颂双佳。(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义和团运动》,473页)
由上可知,当铺名为“恒丰”,由盛宣怀与吴幼舲、严小舫、蔡和甫等合股开设,股本共计十万两。严小舫即严信厚,曾入李鸿章幕府,“以盐务起家”,设立源丰润票号,“一时业务鼎盛,逞雄南北”。后在上海参与义赈事务,逐渐成为义赈界的领军人物。庚子年间,严信厚在李鸿章的指示下,与盛宣怀等人一起在上海成立东南济急善会,对京津地区进行救援。信中所谓“严乐贤堂”,即严信厚家族账房名称。严信厚在当铺中投入了一万元的股本,且“恒丰”当铺的名字也是盛宣怀与严信厚共同拟定的,据此可见盛宣怀与严信厚关系之非同一般。蔡和甫即蔡钧,曾任上海道,庚子年时为上海洋务局总办。蔡和厚堂乃蔡钧家族账房名称。蔡钧在庚子救援行动中表现也非常活跃,先是向陆树藩主持的中国救济善会捐款五百元,后又向盛宣怀主持的东南济急善会捐款六千元。与此同时,蔡钧还参与到盛宣怀的当铺计划中,入股了一万元,可见蔡钧宦囊之丰。
在盛宣怀的当铺计划中,吴幼舲是个关键角色。吴幼舲又写作吴幼龄、吴友麟等,庚子年时为北京汇丰银行的买办。庚子国变时,南北之间的汇兑完全中断,盛宣怀及其东南济急善会为了将东南各省的筹款汇至京城,作出了种种努力,包括与上海海关副税务司、上海汇丰银行大班“熟商”,均无结果。后来,负责东南济急善会北京分会事宜的杨文骏与吴幼龄商议,吴表示汇丰在京现银很多,只要将善款交存上海汇丰,“由该行发一电来,即可交银”。北京汇丰现银很多,主要是因为八国联军在京抢劫而来的银两多存在汇丰银行。京沪之间的汇款渠道由此得以打通。正是有了这样一个便利的汇款渠道,盛宣怀在京开当铺的设想才能成为现实。“恒丰”当铺可说是盛宣怀与吴幼龄共同开办的,当铺股本共十万,一万为一股,而吴幼龄就招集了五股,占有一半的股份。
吴幼龄手握大量现款,又是盛宣怀眼中“极精明”的人物,对当时京城书画古玩市场的商机自然不会错过,其搜罗奇珍异物的传闻甚至进入了叶昌炽的日记:“汇丰洋行掌柜吴友麟欲以三千金购韩湜画牛,有高宗纯皇帝御题者。”有人叙述吴幼龄其人其事:“他同清室王公密切往来,有些王公常将自宫内偷出来的古董字画,通过他做借款的抵押品。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很多亲王贵族将稀世珍物一箱箱地寄存在汇丰银行,以保安全。这些古董文物,其中被洋人贱价收买偷运国外的为数不少。”(许彦飞:《汇丰银行及其买办漫记》,载《上海地方史资料》(三),212页)这些亲王贵族究竟是将稀世珍物寄存在汇丰银行,还是当给了“恒丰”当铺或者低价卖给吴幼龄本人,已无据可考。不过,这些稀世珍物曾集中到汇丰银行的库房,应确有其事。如前所述,盛宣怀在给姚赓韶的私函中便特别强调:“极贵重之物,存放汇丰库房。”
在姚赓韶的建议下,当铺又分为大典和小典,“大典重在便民,小典重在收精品”,且“大典资本不足,以汇丰为后门;小典资本不足,以大典为后门”。盛宣怀嘱咐姚赓韶“将大典全让他人做股”,他自己则“以两万金专托足下办此小典”。显然,盛宣怀开当铺,意在“收精品”。虽然盛宣怀将当铺股本限定在十万两,但“大典资本不足,以汇丰为后门”的做法,表明当铺的实际用款额度远不止此。姚赓韶曾表示,“典款幼舲可垫卅万”,即反映了这一点。专做小典的盛宣怀,表示“小典资本不足,以大典为后门”,说明其专门用来收“精品”的资本应该也不止二万两。
1908年左右的盛宣怀
三
盛宣怀开当铺的收获,虽没有明确的资料予以统计和说明,但在盛宣怀致姚赓韶的信中,有一条线索可见一斑:“彝卿回沪,交来足下亲笔一单,所得王石谷诸物,注明买价及值价,尤见足下为我办事认真,可感之至。”杨文骏护送被难官商返沪,交给盛宣怀一张姚赓韶亲笔所书的购物单,所购之物即“王石谷诸物”。王石谷,名王翚,字石谷,号耕烟散人、清晖老人等,江苏虞山人,清初山水画家“四王”之一,“虞山画派”的开派之人,生前身后一直被视为清朝最有代表性的画家。秦祖永著于同治年间的《桐阴论画》称王石谷“独开门户,真画圣也”。林纾称“石谷画为前清第一”,陈师曾则表示“有清一代之山水,王派实有左右画界之势力”。甚至到了民初,以王石谷为宗的“虞山派”及其与之有师承关系的“娄东派”,“在北京画坛几乎独占鳌头”。贺履之在民国初年曾表示,王石谷的画因被同光以来的鉴藏家“力为提倡一时”,以至不少达官贵人和富商大贾不吝以重金搜求,使得“其价值乃至轶宋元诸家而上之”。也正是由于王石谷画派在清末民初的巨大影响,及其“仿古画、临古画”的创作方式,“王画”成为新文化运动时期陈独秀“美术革命”攻击的靶心。于此可见,盛宣怀在庚子年所购“王石谷诸物”,正是当时收藏界的热门藏品。
此外,在盛宣怀致王文韶的信中亦透露出他在庚子年所得的另一件宝物:“宫府所储,洋人掠载而归,实已不少。有一人得‘敬天勤民’御宝,将带回博物院。当查‘文献通考’,即以三千金购买,并酬以古玉,配以金座,特派县丞冯启程(系冯庆镛子,甚能勤苦),赴陕恭进,一切尚求关照为祷。”(盛宣怀档案资料选辑之七《义和团运动》,497页)这些大概只是盛宣怀在庚子年网罗的奇珍异物的冰山一角。至于吴幼龄的收获,更是无迹可寻。不过,其家族的财富状况可以给我们提供足够的想象空间。据上海商业储蓄银行与中国征信所在1935年的相关调查,“曾任北平汇丰银行买办”的“吴幼舲家庭”,资产数“达1200万两”。(《出入于中西之间:近代上海买办社会生活》,241页)这笔庞大的财富积累,吴幼舲作为买办的“薪金”收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当然,这绝不能证明,吴幼龄家族的巨额财产大部分都来自庚子国变期间的国难财,但亦可视为吴幼龄在庚子国变期间获益相当可观的一个注脚。
盛宣怀当铺的具体经办人是姚赓韶,王伯恭《蜷庐随笔》有专条笔记:
命运之说,智者不道,然确有可信。姚颂虞者,盛宣怀之婿,少年美秀,又富有多金,为工部额外司员,永无补缺之望。庚子乱时,以两万金买得珠宝数簏,皆内府所藏也。回銮,复重贿李太监莲英,丐其代为呈进。太后见之大喜,手取十八粒珠串佩之,盖素所爱也。因问李云:“该员所费几何?”李对闻系八十万金,太后笑曰:“此在乱时耳,平时足值二百万矣。”李唯唯。立时传旨赐宴,并命以道员即选,所谓特旨班也。已而湖南盐道当选而补朱延熙。太后问何故,吏部以朱应得司业,既改补徐世昌,合行补外,更有缺出,当归姚得。未几又有一道缺,复为他人得去。太后甚怒,责问吏部,则适有一应补班到京,不得不尽其占先。太后怒曰:“事既如此,再有缺出,不补姚者,以违旨论。”吏部悚然而退。又不数日,芜湖道出缺,以为非姚莫属矣。姚亦甚自快慰,余偶与姚相见于妙云处,为之称贺。姚曰三日后引见,即可奉旨矣。余忽讶其颜色委顿,问有何不适,答曰:“无他,第腹中微泻耳。”夜间酒罢别去,次日忽得告,姚归竟一泻而亡,真可惊叹。古人常言,君相可以造命。由此观之,徒虚语耳。
王伯恭交游颇广,笔记所述清末名士数十人,大多是“与之亲身交往的经历”。该则笔记讲到姚赓韶死前一日,王伯恭与之偶遇交谈,以及姚的突然死亡给王伯恭带来的“惊叹”之感,这些内容大概属实。只是慈禧太后与李莲英关于“十八粒珠串”价值的对话,显得有点耸人听闻。这种传言进入笔记中,可见此类传言在当时流传之广,予人印象之深,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时人对于那些奇珍异宝在庚子乱时与太平之时价值天壤之别的普遍认知。
《谏书稀庵笔记》中也有一则笔记,专记姚赓韶,称“两宫由西安回銮,姚以十二万两购回宫内陈设古磁等物,献之上,得旨以道员即选。适逢桂梧盐道缺出,应即铨选,而已玉楼赴召矣”。两则笔记均记录了姚赓韶将庚子年间购得的清宫珠宝上贡以补缺一事,只是细节有异,一谓购买珠宝的资金是“两万金”,一谓是“十二万两”。据《内务府奏销档》,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工部候补郎中姚赓韶,将向外人赎回二十六年七月宫苑失散之玉册、玉宝陈设等件,报效恭进”。根据上述资料,结合“恒丰”当铺相关史料,可以确认姚赓韶正是在经办“恒丰”当铺时,搜罗了大量奇珍异宝,并将其中一部分“报效”,以换取补缺的机会。
盛宣怀、吴幼舲、姚赓韶等所获珍物,基本已不可考,而刘鹗的收获则历历可数。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刘鹗携巨款入都,购米平粜,活人无数。平粜之余,刘鹗还花“四千两”购买了“字画古玩”。(《刘铁云太守来书》,《救济文牍》卷五,40页)据刘鹗之孙刘蕙荪《铁云先生年谱长编》“光绪二十七年,辛丑”条下言:
本年因大兵之后,清内府所藏及王侯邸第、世家大族的长物,时被洋兵劫掠,散在市肆;人家自己卖出的也很多,因而购得一些宋、元善本书籍及其它古器物。计所得宋、元版本,有下列各书:
北宋元祐本《史记》
北宋刊残本《史记》九册
宋刊《史记》一部
按此为南宋刊本,一九四〇年曾重新出现于北京琉璃厂肆。表舅何楚侯先生,见有铁云先生印记,取以相示。为小字精刻的巾箱本,共三十二册。完整如新。索价八百元,力不能购,叹息退还。后售归燕京大学图书馆,不知今天是否藏于北京大学。
宋刊《西汉详节》十册
宋刊图纂互注《荀子》
宋咸淳刊《说苑》,艺芸书舍藏
宋刊《大观类证本草》残本十册
元刊《唐文粹》
元刊《宋文鉴》
元刊《屏山集》
元刊《诗学集成押韵渊海》残本七册
元刊《圣朝混一方與胜览》
天禄琳琅藏残书十九种
永乐大典三本
除古籍外,还有“立为簋”“虢文公鼎”“凤尊”“史农觯”“举父癸爵”“番中吴生鼎”“秦诏版”“汉赤泉侯印”“夷陵长印”等古器物,“黄大痴山水”等字画,以及“宋拓多宝塔”等碑帖。按刘蕙孙的说法,上述书画古物均购自庚辛之际的北京城。在1902年底返回上海前,刘鹗继续在京城搜购书画古物,其中包括“以二千元购得王懿荣旧藏汉印古钱及瓦当”,当然还有著名的殷墟甲骨。返回上海后,刘鹗相继出版《铁云藏龟》《铁云藏陶》《铁云藏货》和《铁云印藏》。
1907年12月4日,刘鹗在《时报》刊登《国粹求沽》告白,公开出售部分收藏,其中包括“商太卜藏龟,计大小一万二千片”;“古代秦汉印章,二千余方”,“此中大鉥十余方,小鉥六七百方,汉官印百余方,私印千数百方”;“周秦汉三朝瓦当”,“共计一百九十余品”;“宋拓碑版”,包括“北宋拓怀仁圣教序”、“宋拓九成宫”、“宋拓皇甫碑未断本”、“宋拓麓山寺”;“唐宋名人书画”,包括“唐颜鲁公三表原稿卷”“宋米元章书送李愿归盘谷序”“五代董源巨然山水两幅合装一卷”“五代徐熙山禽图卷”“五代周文矩琉璃堂人物图卷”“宋许道宁云出山腰图卷”“宋刘松年宋九老图卷”“宋赵昌花鸟图卷”等。
刘鹗所藏各种书画古物,虽不能说完全是其在庚子国变后两三年内购于北京的,但大部分得之于这一时期的京城,应是毫无疑问的。刘蕙荪表示,其外祖父罗振玉曾对他说:“当时北京古器物充斥市面,汝祖父实无意收购,倘有意收购,以二三万元的本钱,可以收价值一千万的东西。”(《铁云先生年谱长编》,83页)
因公开出售藏品,刘鹗还惹上了一次文字官司。1908年4月2日,吴芝瑛在《时报》头版刊登一则名为“刘铁云先生鉴”的告启,声称其夫廉泉在辛丑年间向刘鹗借京平银一百两,以宋拓李北海云麾碑作抵,“承允可随时取赎”。后来,廉泉夫妇备款取赎,刘鹗又称“欲取赎,必偿十倍之息”。现闻刘鹗欲将此碑“据为己有,定价出售,不胜骇异”。吴芝瑛表示,“酷好此碑,视同性命,决不轻弃,应如何认息、取赎之处,望彼此各托公正人谈判,芝瑛无不遵命”。刘鹗很快予以反击,表示当时是以百金买贴,而非质押,并称“阁下此帖系庚子年得诸福山王氏空宅中,亦非尊府旧藏也”。(《廉惠卿先生鉴》,《时报》1908年5月16日)
刘鹗暗示吴芝瑛此贴来路不正,“情同窃取”。究竟孰是孰非,有学者专门进行了考证。据云,该贴乃廉泉“庚子年得之于京师琉璃厂宏荣堂,价六十金”,由吴芝瑛向其叔父吴汝纶“挪款购得”,并非得自王懿荣“空宅”。刘鹗的登报声明为“欺人之谈”,意在混淆事实。(《中国近代文学史证——郭长海学术文集》,第179-185页)通过这段文字公案,亦可一窥庚辛之际北京古文物市场的大致状况。
周秦汉唐十三朝古都
“鲁迅与国学”看似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一方面,鲁迅对于“吃人的礼教”的批判深入人心,“几乎成了破坏旧文明的代表人物;另一方面,鲁迅毕竟还是深受传统文化的影响,旧学功夫很好,这也是在文学史研究中经常被提及的。
那么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孙郁为什么还要写《鲁迅与国学》这样一本书?孙郁教授很谦虚地说“是出于好奇心,也是为了补古代文化的课”,所以试着从另一个角度谈论鲁迅的风骨。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研究鲁迅,不能绕过鲁迅与传统文化的“纠葛”。
孙郁教授的著作《鲁迅与国学》从金石与考古学、儒家与孔子、庄子、墨学、佛家、旧戏、野史等十五个方面,对鲁迅的旧学修养、鲁迅对国故学的态度进行了讨论。在孙郁教授全面和详实的论述中,更让人感到鲁迅和国故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对国故他有自己的取舍,对同时代人对国故的态度也十分警觉。
在孙郁看来,鲁迅的“暗功夫”很深,“他对刻本源流、著录残稿、增补缺漏、史实考辨,都有心得,一些地方是可以与晚清一些大学者比肩的”。而“鲁迅的不凡,在于从旧学里走出,又没有迂腐之气”,正如墨子所说的“以往知来,以见知隐”。
探究鲁迅与国学的关系不仅对于鲁迅研究很重要,也能让读者了解100多年前新旧文化的冲击到底是怎样的。
近日,澎湃新闻就《鲁迅与国学》这部著作中的相关问题专访了孙郁教授,以下为访谈全文。
孙郁教授
澎湃新闻:您在《鲁迅与国学》一书的后记中讲到“仅仅就新文学的背景讨论新文学家,大约是有问题的”。想请您解释一下,这里的问题具体是什么表现呢?这个问题是不是在现代文学的研究中经常出现?
孙郁:新文学是从旧文学那里一点点发展过来的。最初的白话文作家,都有很好的旧学根底,他们的文章背后有着古文的影子。而文学创作中的审美意象,多少也受到了古人的影响。这里涉及一个文脉的问题,不懂得新文学背后的东西,可能对于文体的来龙去脉,就搞不清楚。比如鲁迅的文章,沿袭了周秦汉的文脉,他的辞章特点,和六朝的关系很近。胡适的述学文体,有乾嘉学派的影子,他的审美观,也是从晚清以来的诗文传统过来的。像周作人的文章,也有六朝因素,偶含明代小品之气。这也影响了废名、俞平伯等人。只有明白此点,我们才能知道,新文学是进化的产物,一方面受到域外文学冲击而成,但另一方面,是古老的文化演变的结果。对于这类作家,要考虑到传统辞章之学的背景。
澎湃新闻:您在“从新知到国故”这一章中概述了鲁迅自己对于国故的取舍:兴趣主要在经学之外,喜欢《山海经》《花镜》等奇书,钟爱美术,兴趣后来还受到民俗学影响。从这里以及您在后文的论述可以看出,鲁迅对国学的取舍有时候还是文学家或者艺术家的视角,有着审美上的追求,但对于思想性的内容更多的似乎是批判。应该怎样看待鲁迅这样的取舍,他骨子里是不是还有很多传统文人的印迹?
孙郁:鲁迅眼里的经学,是被士大夫僵化思路熏染过的遗存,很难有鲜活之气了。读经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如何读。金克木先生说:“如果一点不知道‘经’是什么,没有见过面,又怎么能够理解透鲁迅那么反对读经呢?所谓‛读经’是指‘死灌’‘禁锢’‘神化’;照那样,不论读什么书都会变成‘读经’的。”这很对。倒是《山海经》《花镜》这样的书,不易让人变得那么正襟危坐。它们的价值在于引起青年人的好奇心,对于山川、草木、河流产生兴趣。而这些远离说教的文字,会有一种想象力的培育。其实,无论是审美的培养还是认知观念的培养,都不能离开想象的因素。鲁迅并不排斥对于古书思想内容的接受,主要是在批判性思维里建立了一种新式思想。比如他在志怪小说里,就发现了唯道德主义的可笑,在神话里就感受到儒家的僵硬教条的迂腐。经学之外的文化原野,可吸收的东西很多,有的与人的初始的生命觉得十分接近,可以唤起人们对于存在的深切体认。尼采曾经说“大问题都在街巷里”,其实就是对于空洞化的学理的揶揄。所以说,鲁迅的远离经学,其实不仅没有弱化思想性,而是获得了天地之气,精神显得更为辽远了。
《鲁迅与国学》
澎湃新闻:有一点令人困惑,鲁迅对于国故之学的热爱同他批评的施蛰存、周作人身上某种得意的雅士追求的不同之处在哪里?他对传统文化也有审美的爱好,却对别人学篆字、填词嗤之以鼻,他认同和反对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孙郁:鲁迅批评过的一些人,多为学者和作家。他最警惕的是这些新式文人被士大夫趣味所俘虏,失去锐气。古书不是不可以读,但在人道精神和批判意识没有在知识界建立起来之前,他不赞成提倡旧的东西,那些标榜旧趣味和旧辞章的人,会诱导青年远离新的文化。周作人、施蛰存都是翻译家,也有学识,在古代文化方面心得很多。鲁迅觉得这样的知识人应当保持新思想的锐气,士大夫气多了,会遮蔽什么。问题不在于是否要读古书,填词写字,而在于清除旧文化的积垢,保持建设新文化的热心。鲁迅是从知识人的使命感出发来批评同代的一些学者的,这种斗士的角度和心态,才是他与众人分道扬镳的原因。
澎湃新闻:您在《鲁迅与国学》这本书中有个比较重要的总结:“说了传统许多坏话的鲁迅,其实很少有专门文章作学理的阐述。一个特别的现象是,他对于旧的遗产的批评,多是通过对于知识人的批评来进行的,要清理的是知识人身上旧的精神形影。”您还讲到:“三十年代以后,鲁迅的那些犀利的文章,很少针对国故自身,而是指向研究国故的话语方式,即我们该如何描述国故。”这一事实对于我们理解鲁迅与国故的关系是不是特别重要?鲁迅并不是单纯批评国故的某些方面,而更看重他的同辈人对待国故的态度?还是说这是不同时期的鲁迅的想法?
孙郁:鲁迅很看重文明批评与社会批评,比如国民性问题,在他的小说里都有体现,那些小人物的身上有旧文化留下的痼疾。但旧的思想,有时候主要在读书人的世界里留存更多。他以为这些读书人对于历史与文化的理解,存在很多盲区。古代经典自然有其特有的价值,但如何阐释它们,是要有独特眼光的。比如,许多从美国留学回来的人,对于国故的认识,并不准确。像学衡派一些人,就把古典文献从时代语境里剥离出来,作纯然的静观,这就不能道出古代文化的隐秘。自然,从古典学的角度看,这样理解旧文化也并非不可。重要的在于,中国旧典籍需要辨析,而其中存在的瑕疵不能不关顾。倘从世界文明的角度回望东方文化,当感到优劣究竟在什么地方。中国的学界,对于文化的负面遗存清理不够,有时候甚至会误导青年。像章士钊这样的人,有域外学术的背景,又是辛亥革命的健将,但掌握权力后主张读经,号召青年埋头在古书里,鲁迅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读经不过是统治术的一种,主张读经者,自己未必都信其中的思想。从中国多次遭受异族统治的历史看,那些窃取美名和弄权的人,嘴上讲得甚好,却都把国丢了。读经并不能救国。那些所谓权威的知识人背后的东西,鲁迅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这是他不同时期不变的看法,也是新文化建设者一以贯之的思想。
澎湃新闻:您在书中写到:“直到三十年代,鲁迅与考古界、史学界若即若离的关系,折射出新文化建设者在古今之争中精神的复杂性。”鲁迅为什么会对金石和考古感兴趣?您在这里说的“精神的复杂性”具体应该怎样理解?
孙郁: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考古学在中国兴起,鲁迅一直是关注这个动向的。他自己也购买了一些考古学的著作和域外的考古报告。此前他自己是喜欢金石学的,对于出土的文献颇感兴趣。对于鲁迅而言,考古学属于科学的研究工作,十分重要。但他更关注的是考古思想,考古思想史的意义不亚于文学史。因为前者可以颠覆人们对于以往历史的认识。史学界在五四后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在梁启超新史学的理念之后,疑古派理念影响较大,这些都是外来思想启发的结果。不过,鲁迅对于新思潮影响下的史学的成就,评价不高,特别是对于顾颉刚的著述不以为然,他以为一些结论是可笑的。这可能受到章太炎的思想的影响,也基于金石学的经验,觉得疑古派的材料有限,一些推理存在缺陷。那时候金石学与史学的研究者,在思想史层面提供的东西有限,鲁迅倒是从文献学、艺术史层面,发现了历史的诸多隐秘。比如,从汉代造像里,看到儒家文献没有的审美灵光,在六朝碑文中读出世俗社会的幽怨和文字趣味,这些都说明,历史中被遮蔽的东西实在是多的。
澎湃新闻:您在《鲁迅与国学》这本书中对比了鲁迅和孔子,找出了他们的相似之处。在其中,您认为他们最为相似的地方是什么?
孙郁:鲁迅与孔子的话题,王得后先生有专门著述,已经讲得较为清楚。毛泽东也说过,孔子与鲁迅都属于圣人。这是看到他们的重要价值的。我觉得鲁迅与孔子最大的相似是积极入世的精神,有知其不可而为的精神。也就是说,在价值失范的时代,选择了与流行文化不同的路径。只是孔子是克己复礼,而鲁迅则是在没有路的地方走路,创造新的现代性的文化。
澎湃新闻:如果说存在一个文化史上的孔子,那么有没有一个文化史上的鲁迅,偏离了真实和真正的鲁迅?
孙郁:是的,的确存在一个现代文化史上的鲁迅。我在《鲁迅遗风录》一书里专门讨论了此点,现在想来,还不够深入。我们从抗战时期、解放战争时期,以及新中国各个不同时期,都能够看到鲁迅被不断叙述的情况。有时与时代风云近些,有时仅仅在民间知识人的群落里。不同时期的鲁迅形象是略有不同的。抗战时期,知识界高举的是鲁迅的独立的战斗精神,为捍卫国家独立而战。解放战争时期,关于鲁迅有一个大众视角的问题。到了新中国初,则是偏重于他的革命性的一面的描述。八十年代的鲁迅研究开始转型,启蒙意义的鲁迅和现代主义视野下的鲁迅成为讨论的热点。新世纪以来,研究鲁迅的论文与著作增多,研究更为细致化。有的在文明观的视野下思考他的文本,有的则比较他与海德格尔、卡夫卡的精神关联。日本学者有段时间注重他的革命性的讨论,而韩国学界则在东亚的文化中思考各自主体的可能性。我曾在美国分别参加过哥伦比亚大学与哈佛大学召开的鲁迅研讨会,发现世界文化史中的鲁迅的研究论文也多了起来。我相信,在百年作家与思想家中,鲁迅是被叙述最多的人,他必将成为文化史中难以绕过的存在。
澎湃新闻:从您的论述中可以感觉到,鲁迅对于知识分子如何看待国故是特别敏感的,有时候像一个斗士,四处攻击各个派别的知识分子。您在“对新学人的警惕与质疑”这一章中说“鲁迅的偏激之言,现在想来也并非句句都是真理”。能否请您举例谈谈他的哪些言论在今天看来是比较偏激的呢?
孙郁:鲁迅的杂文的特点是十分犀利,有时候考虑到论述策略,就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这种笔法带来了认识的深刻性,但过多使用,会放大被批评对象的缺点,以致将对象漫画化。作为艺术表达,这没有问题,但如果将鲁迅的评价当成看待对象世界的唯一标准,大概有点问题。比如,他晚年多次批评过胡适,有一些是对的,有一些则遗漏了整体性的原则,就不太准确。《出卖灵魂的秘诀》对于胡适的批评,应当说是没有问题的,但他也故意舍去胡适言论的其他语境,给人造成一种错觉,是胡适在向日本帝国主义出卖灵魂。这是不对的。对照胡适的原文,就会发现,他是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的,只是从世界主义的层面说了几句超越民族的话,便被纠结上,这自然不能涵盖胡适的全面的观点。再比如对于梅兰芳的讥讽,也有失度的地方。男旦表演,是一种艺术,完全以为无价值,也并不正确。他对于京剧的意见不是没有道理,但过于苛刻的描述,也有失公允。不过,作为思想家与论辩家,鲁迅这样艺术化处理自己的表达,并非不可,只是我们要把审美表达与价值判断略作区分才好。
澎湃新闻:鲁迅不在学院内,影响力又特别大。那么鲁迅对于儒家的批评在今天看来有没有哪些地方是可以商榷的?
孙郁:许多研究者发现,鲁迅对于传统文化的评价,可以从他研究的著述里看到,基本都是严谨的,有科学的求是精神,比如《中国小说史略》《汉文学史纲要》等都是。在这些文字里,是没有偏激的声音的,这代表了他的学术风格。今天看来大多数是站得住脚的,但是在小说和杂文中,他主要针对的是现实存在的问题,涉及传统的话题,都有所指,有时候有艺术上的夸张和变形,表现主义的意蕴也是有的。《狂人日记》暗示礼教是吃人的,是艺术的表达,这是狂人感知世界的一种心得,带着作者思想的隐喻,我们当从审美上来理解,不可当成鲁迅的学术判断。文中所指的是礼教,而非儒学。鲁迅对于儒家的思想,批评的居多,肯定的少。这与他要清除旧习、拓展新途的思路有关。他在批判传统文化的时候,对于儒家思想的抨击,的确带有摧枯拉朽之力。有时候只谈负面,而简谈优点,这是叙述策略,当然就漏掉了什么。比如,他说孔子为权势设想的东西多,那是对的,但“为民众本身的,却一点也没有”,这一句话,有点绝对主义。再比如,他以为一些儒者一心要做官,也并非不对,但儒家其实有思想的弹性。马一浮就说,儒家重要的是爱人之心,“君子未尝不欲行其道,然有可有不可。或出或处,或默或语,无二致也”。马一浮就发现,陈独秀虽然偏激,但还是保留了儒家的精神,“以前种种新奇言论全是知见,本心固未尝熄灭也”。用这一句话来形容鲁迅的言与行的复杂性,也是适宜的。
澎湃新闻记者 臧继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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