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研究生撰写论文或著作时,常会引用他人学术观点,但引用到何种程度构成抄袭存有争议,如果在文中引用他人首创的学术观点作为定义或论点但未署名,是否构成著作权法上的侵权?
(一)“独创性”与“首创”的辨析
我国《著作权法实施条例》第2条规定:“著作权法所称作品,是指文学、艺术和科学领域内具有独创性并能以某种有形形式复制的智力成果。”因此,是否具有独创性是判断某种智力成果是否构成作品,是否能受著作权法保护的判断标准,但并非唯一标准。
独创性,即为原创性,强调创作者的独立构思和独立创作,因此,即使某作品与他人的在先作品存在相同或相似之处,但如果该相同或相似完全出于偶然,此偶然情形存在合理、合法的理由和解释,则该作品并不侵权,因为其不具备著作权侵权判断标准“接触+实质性相似”中的“接触”要件,即该作品并非抄袭或复制于他人作品。
因此,著作权法意义上的“独创性”不同于“首创”,其并不强调“在先性”,即使某作品创作在先,其作者对与其相同或实质性相似的表达并不具有完全的垄断性权利,只要创作在后的作品为其作者独创。这体现了著作权法激励创作,鼓励并保护思想的独创性表达和传播的立法宗旨。因此,某一智力成果,并不因其为“首创”,即必然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
比如,论文撰写人通常强调其关于某一项目的研究成果一举解决了项目研究的最大世界性难题,即强调其研究成果的“首创”性,因此欲寻求著作权法的保护,其逻辑起点即与著作权法的立法宗旨相悖。“首创”可类比于专利法上的“新颖性”,保护智力成果的新颖性是专利法的范畴,而非智力成果是否受著作权法的保护的判断标准。同时,著作权法所保护的作品的“独创性”,也是在智力成果构成“表达”的基础上,在“表达”的范畴内判定其是否具有能达到作品要求的“独创性”,如果某智力成果系为思想,则即使该智力成果为某人原创、首创,亦不能认定其具有著作权法意义上的“独创性”而受到著作权法保护。
(二)“思想”与“表达”的合并——“有限表达”的认定
“思想”与“表达”二分法是世界各国广泛认可的确定著作权法保护范围的基本原则,著作权法仅保护思想的表达而不保护思想。当思想与表达合并时,对该思想的表述即等同于思想,其不受著作权法的保护,否则将导致对思想的保护,违背著作权法的基本原则。
“思想”与“表达”的合并,即为“有限表达”或“唯一表达”,是指对于某种思想的表达仅有有限的方式供创作者选择,创作者想要表述同一思想仅有极为有限的创作空间,他人欲通过语言传递此种思想,不可避免地要选择相同或极为相似的词汇、语序或逻辑。因此如果赋予该种“有限表达”以著作权法上的专有独享性权利,他人未经许可不得使用相同近似的表述,表达即侵权,则等同于垄断了思想,妨碍了此种思想的传播,因此当发生“思想”与“表达”的合并时,著作权法将此种“表达”排除在保护范围之外,此为著作权法平衡个人私益与社会公共利益的结果。
大学论文学术观点,从语言表达范式上看,是极为简练的主谓宾格式,既无修饰性词汇,亦未展开剖析,因此该语言表达已经简练到一定程度而难以突破,他人用简单语言表达上述学术观点可采用的表达方式相当有限,在不改变语句原意的情况下,很难找到近义词替换其中的词汇,而且如果改变行文的先后顺序,则无法表达相同的逻辑和含义,其充分体现了表达的“唯一性”,此即为“思想”与“表达”的合并,因此如果对上述内容进行著作权保护,会客观上导致对该学术观点的保护,亦即对“思想”的保护,从而产生垄断思想的后果。
因此,“有限表达”的判断方法和认定标准具备以下特征:
(1) 语言极为简练,他人用简单语言表达相同含义可采用的表达方式极为有限,符合“思想”的抽象性特征;
(2)在不改变语句原意的情况下,很难找到近义词替换其中的词汇,符合表达的“唯一”性;
(3)如果改变行文的先后顺序,则无法表达相同的逻辑和含义,即语言逻辑的不可突破性和创作空间的局限性。因此,在类似案件中,可使用上述标准判断和认定是否构成“有限表达”。
(三)构成“思想”的学术观点应否保护
“思想”的传播属于表达自由的范畴,溯及权利来源,系为宪法赋予公民的言论自由,任何人无权禁止他人传播思想和观点,因此,任何位阶低于宪法的法律法规亦不能限制和干涉公民自由的表达和传播思想,故而,构成“思想”的学术观点亦不能禁止他人谈及、引用和评价。
因此,在法律层面上,即使是学术观点的“首创”者也不能将其“思想”垄断,除非该学术观点符合著作权法意义上“表达”的认定标准,可以通过著作权法保护,或已落入专利法的保护范围,可以寻求专利法保护,否则他人引用其学术观点又未在使用时表明来源,未标示其身份者,仅能从学术道德范畴内予以谴责和寻求解决,没有法律的强制执行力。在有充分证据证明某人为某学术观点的“首创”者时,其可以通过协商要求使用者补正引注、标示观点来源,甚至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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